半生赚得一个颠(上) □ 李尚飞

白银日报 2020-03-22 00:51 大字

在北宋书画史上,米芾无疑是个另类。书法上,他与苏轼、黄庭坚、蔡襄并称为“北宋四大家”,他擅长篆、隶、楷、行、草等书体,长于临摹古人书法,达到了乱真程度。若论体势骏迈,当属北宋第一。同时,他在绘画史上也占有极高的地位,他擅长枯木竹石,尤工水墨山水。以书法中的点入画,用大笔触水墨表现烟云风雨变幻中的江南山水,人称“米氏云山”。

但他的平生,却是与一个“颠”字分不开的,这个字与它结缘,不但后世,就是当时,也广为流传,“米颠”的称号甚至盖过了他的本名。至于襄阳居士、海岳山人之类的别号更显得相形见绌,知之甚少了。

他是一个神童,天资聪慧,六岁时便能背诗百首,八岁时开始学习书法,十岁时摹写碑刻,已为世人所知。这个“颠”的毛病是从什么时候从他的性格里体现出来的,实难考证。不过,一般的天才在年幼时便表现出与众不同的特点,而他的所思所想又非凡俗之人能理解,据此推测,大概这个特点得到明显表现虽然可能较晚,但种子却大概早就埋下了。

他的“颠”首先表现在他的洁癖上。在现代人的观念里,洁癖是一种病,属于强迫症。米芾身上这种病状表现就极为突出。据《耆老续闻》记载,有一次,他要选择女婿,当时应者云集,米芾看到一个来自建康的姓段名拂字去尘的人,于是说:“已经拂拭了,还要去尘,这真是我的女婿。”于是,既不考虑这个子弟的家世,也不考虑他的外貌人品才学声名之类的条件,这场婚姻就这么定下了。米芾出于自己的洁癖轻易地促成了这场婚事,但这个女婿却没有负他的厚望,在宋室南渡后,段拂做到了参知政事,也就是宰相一级。这可以说是因缘巧合,上天眷顾了。

在女儿的终身大事上都依从自己所好,那么在其他事情上表现就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日常生活中,他洗手必须用银子做的盆子盛水,即使这样,他也不会直接将手放到这样的盆子里去洗,而是让别人将盆子里的水倒在他的手上,洗完了也不擦拭,而是两手不断地互相拍击,直到水干才算罢。由这样一个生活细节,就可以看出他的洁癖发展到了何等程度,这样的人,过日子一定是非常累的,但我们从中却看不出他的丝毫厌烦,相反,倒有乐在其中的意趣。

一个人有所好,也往往会成为被人觊觎时的突破口。他这样喜欢干净,也就有人拿这样的特点来开他的玩笑或者占他的便宜。有一次,他对一个关系非常好的朋友说:“我得到了一个砚台,看上去真不是世间能有的东西,大概是天地秘密地藏匿着的,只有到了我的手里,才由我看出了它的价值。”大概这时,他的这个朋友已经有了戏弄他一下的意思了,于是欲擒故纵地说:“虽然你自认为博闻多识,但你收藏的东西却是真假参半,只不过是自夸罢了。我能看一下你的砚台吗?”可以看出,这位朋友是非常想看这个砚台的,但既然是朋友,米芾对自己物品的珍爱程度他当然是了解的,所以为了达到目的,就宛转地将米芾刺激了一下,但米芾却是个死心眼,没有看透背后的意思,为了证明自己所见不差,起来去取砚台。而这个朋友呢?他也有意地讨好米芾,起来洗手,表现出一副恭敬且小心的样子。米芾看到他的表现,自然是喜不自胜。但等到拿出砚台来,朋友就不是这样了。赞赏之后,他狡狯地说:“这确实是个好东西,只是不知道墨色如何?”米芾为了证明自己的不凡见识,让手下去取水。水还没取来,朋友已将唾液点涂到了砚台上。按朋友的原意,只因为米芾有洁癖,想开个他的玩笑。不料米芾却无论如何不再要这个砚台了。不管朋友怎么拒绝,这个珍贵的砚台还是因为这一动作归他了。

一个人有洁癖,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看到了周围的不洁,并且看到了这种不洁造成的恶果。一个具备天才素质的人,较俗众更为敏感,也更为心细,那么一旦发现这种不洁,就会下意识地去清洁,去打扫,但世界又不是一己之力能清洁得了、能打扫干净的,所以,返回自身,就只有以洁净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了。他越这样做,越感觉到外界的污浊与肮脏,越感觉到外界的污浊与肮脏,洁癖就越是有增无减,不知不觉中就成为洁癖的俘虏了。

他的这个“颠”字,又不同于“疯”。按他的表现来分析,含义大概是行事与众不同,不入凡俗,一味执著,拿《宋史》上的评价来说就是“不与世俯仰”,太过认真,太过痴迷,在他人的眼里就成为一种病症了。对于他,“颠”这一特点不但表现在洁癖上,也表现在对待事物的态度上。

米芾一生酷爱把玩异石,与他做其他事情一样也到了痴迷的程度,这样,“颠”的特点也就不自觉地表现了出来。据《梁溪漫志》记载:他在安徽无为做官时,听说濡须河边有一块奇形怪石,当时人们出于迷信,以为那是神仙之石,不敢妄加擅动,怕招来不测,而米芾听说后则立刻派人将之搬进自己的寓所,摆好供桌,上好供品,向怪石下拜,念念有词:我想见到石兄已经二十年了,相见恨晚。此事日后被传了出去,由于有失官员体面,被人弹劾而罢了官。但米芾一向把官阶看得并不很重,因此也不怎么感到后悔,后来还画了幅《拜石图》。到了明代,李东阳在《怀麓堂集》中还专门为此事写了首诗:“南州怪石不为奇,士有好奇心欲醉。平生两膝不着地,石业受之无愧色。”李东阳将米芾的这种行为当作是傲岸不屈、刚直不阿的表现,其实这是曲解,说到底,这还是米芾“颠”的性格的发作,一旦投入其中,就不知如何出来了,相反,他既然将心思放在了玩石上,那么官位自然在其次了,不存在清高孤傲的可能。

还有一件事足以证明他在行为方式上的“颠”。有一次,他要给人写回信,他的亲人故交知道他的毛病,就从窗缝里偷窥。只见他写到“芾再拜”的时候,就把笔放在案子上,整理好衣服,恭恭敬敬地拜了两拜。这做事是如此诚笃,绝对不让它停留在字面上,可以说对人对事认真过头了。怪不得当世之人觉得他怪异了。这种怪诞回馈到自身,也让人觉得难以接受。元祐年间,他在京师为官,穿的衣服非常怪异,这已足以骇人,但他觉得还不够,又戴上了一个帽檐非常高的帽子。因为洁癖,又不会将它交给从人。所以,坐轿的时候,为了防止帽子被轿顶挤压,就把轿盖取掉,高高地露着帽子行走在东京汴梁的大街上,成为一时的风景。

米芾的这种“狂病”在当时就已非常有名,不但一时的交游知道,就是一般的文士也知道他这个特点,并或善意或恶意地取笑。最后,这个名声居然传到了皇帝那里。他在做书学博士的时候,有一次,宋徽宗招他在一块大屏风上写字,砚台是早已准备好的御砚。米芾写完后,大概是看出那块御砚不是凡品,于是,捧着砚台跪在皇帝面前说:“这方砚台已经被我用过了,陛下也就不能再用臣子用过的东西,还是赏赐给我吧。”徽宗大笑着同意了。此时的米芾不啻一个孩子得到一件期盼已久的新年礼物,欢呼雀跃地向皇帝表示感谢。随即抱着砚台小步跑了出去,砚台上的墨汁濡沾了袍袖,他也无所谓,只有脸上洋溢着狂喜不已的笑意。于是,徽宗感慨地说:“他的这个‘颠’真是名副其实啊。”“颠”到连皇帝也是闻名已久,那么宦途不顺利也就可想而知了。宋代要求官员一向是端凝稳重,他这样颠狂不知所以,“故从仕数困”(《宋史》),从十八岁时担任秘书省校字郎,到1107年卒于任,一生官阶都不高。他虽然有时也有牢骚,但从“柴几延毛子,明窗馆墨卿,功名皆一戏,未觉负平生”的诗句看,他并没有将官位看得太重,只要兴趣所在,一任追求就是他的理想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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