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人们,过年好 往事与怀念
在弟妹们“过年咯、过年咯”的大呼小叫声中,我听见父亲叹息般的自语,又长了一岁,而我的祖母似乎不愿意重复我父亲的话,而是说,又一岁过了。
爆竹此起彼伏地在弥漫的烟雾中炸响,烟花在五彩绚烂中升落,孩子们欢快地雀跃在大街小巷,和熟悉的、不熟悉的小伙伴们嬉戏打闹,不用担心父亲的责骂、母亲的絮叨,祖辈们更是管不着了,即使不是过年,对孙辈贪玩、疏课也是听之任之,过年,自然是更加无拘无束了。这就是我童年时期的大年三十。
中国人把阴历一年的最后一天叫做大年三十,即使腊月只有二十九天,也不会把这最后一天叫“大年二十九”,而还是约定俗成叫做“大年三十”。大年三十是旧年的结束,也是新年的开始,刚交子时,鞭炮齐鸣,送旧迎新,一家人总是站在院子里,虔诚地送,喜悦地迎。大红的“门对子”在积雪的衬映下格外红。记忆中,大年三十那晚,雪总是洒洒地飘,刚落下的雪晶莹剔透,绵软细润,抓在手,握在掌,冷冷的却又是暖暖的。
孔子云,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如果说父亲的“又长了一岁”只是感叹,而祖母的“又一岁过了”就有了点伤感。我祖母尽可能把一个年安排得周周到到,让儿孙们过一个好年。大年三十的那个晚上,在年夜饭之后,也像往常一样,祖母早早地睡了,守岁,那是儿孙的事。
每年的年,从腊月初八开始拉开帷幕,我家也不例外,但没像歌谣中唱得那么复杂。首先是“掸尘”,掸尘这个词用得太文气了,通俗说就是扫除,把一年积污藏垢彻底地清除只是“掸尘”的表面意思,而更深的意就是把一年的“晦气”清扫出去,所以,这“掸尘”就显得格外重要,总是全家参与,孙辈们的参与也就是个形式而已,动手的主要是父母,而祖母动手,更动嘴。掸尘也许会用一个下午,是一个很费事、很费时的事情,但却是过年前必须做的事,说不定等你完事出门,你的邻居们会客气说一句,你家掸尘啊,我家还没动手嘞。
过年,大门要贴春联,百姓家的俗话叫贴“门对子”。从我记事的时候,我家每年的“门对子”都出自父亲之手。买一张红纸,一裁两,正好上下联一副。春联每年都换,上面吉庆的话已经不完全记得了,不外乎“爆竹一声除旧 桃符万象更新”之类。但有一副,“国恩家庆 人寿年丰”,言简意赅,回味无穷,我至今不忘。
我站在方凳上调试着“门对子”高低正斜,父亲站在远处不时地喊“这边高了”“左边斜了”,终不能满意,便亲自动手,二弟倒是直言不讳地“还不如大哥贴得正”,父亲的“就这样了”一句话结束了年终这项重要的“仪式”。
从小学到高中的那些年,年货的量和质逐年少、次,大年三十晚的那一餐,只能说比平常的日子略微“好”一点,但却没有丝毫减少一家人的欢乐和暖融,老少齐聚,祝老人寿,盼来年丰,期盼将来的日子越来越好。
说是三天年,实际上不到正月十五,这个年是不算过完的。其间,亲属间互相上门拜年是不能免的,大人们寒暄致贺,聊天喝茶,我便借机与二弟溜出门,去同丰里的外婆家,吃外婆家的茶叶蛋啊、酥糖啊。然后,飞也似地从周瑜点将台(署衙)奔往堂子巷、索面巷,一直逛到二街。自然,回家也就免不了父亲的一数落,母亲会适时断住父亲的责骂还加上一句,下次不准了。可下次,也许初五,也许初八,重演一次。于我而言,最高兴的是莫过于初二随母亲去舅舅家,与表兄弟在南正街的小楼上打成一团,直到母亲大喝一声“没规矩”,表兄耳语道“上街放炮去”。叮叮咚咚下楼上街,掏出一毛两毛的压岁钱,换来一串爆竹,还没出街口就放完了。
从上了高中,似乎生活的全部都交给了“高考”,紧接着的十余年,年味逐年简淡,真不能确切地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像儿时那样过年了。
上世纪七零年的除夕,我在皖西的六安实习,正踌躇着难下决心,回家还是不回家。同班十一年的乡党同学最后通牒般地说,我下午回芜湖,你回不回,随你。话刚落音,我的另一位中学同学仿佛从天而降,还一身戎装,一句“你们还真没走啊”。中饭之后,三个人结伴回芜湖,紧赶慢赶,回家正在年夜饭点上。此后,又是各奔东西,分居南北,几年之后,三个同学变成六个朋友,退休之后,结伴天南海北地玩,自由地到处转悠。也许就是七零年春节相聚结的缘。
丁丑年(1997年)春节,举家不安,母亲病笃,恶疾膏肓。四邻皆家庆,我家独悲伤。母亲在昏迷之中熬过了丁丑年的大年三十,生于乙丑年的母亲迎来了她人生的第七十三年,一生辛劳于家庭,一生付出于儿女的母亲在大年初八撒手人寰。按道理,应该送太平间,我却迟迟不肯。最终,我自己托抱着差不多只有五十斤重的母亲进了太平间,我始终没有放手将母亲放在冰冷的床上,一直到我弟弟们赶来,护送到神山。如今,清明冬至,我和弟弟们在父母的墓前说上一会话,春节的年夜饭上,感叹怀念一番。
每年的春节,我还有一桩必做的事,就是年初四去看看中学同窗的父母。我的这位中学、大学同校十一年的挚友逝去差不多有十年了。每去他父母家,总要勾起二老的伤感,老年失壮年之子是一种怎样的伤心,我去,也不多说安慰的话,只是说说家常,问问家事,然后默坐片刻,不拂好意地接过他母亲剥好的茶叶蛋,看她抹泪,话语哽咽,便不忍心再坐下去而起身道别。他父亲站起来,说着每年见面都要说的话,你们两个比亲兄弟还亲。道别的最后一句总是,明年再来看你们。有一年,初四没去成,初五去了,他妹妹迎上来说,二老昨天就叨叨,怎么没来。
是凡人总是有缺点的,我的这位兄弟嗜酒好烟。说点不太理智的话,是至友,你就该容忍他的缺点,甚至是恶习,哪怕是致命的。我也常规诫他节制烟酒,但他一句“外科医生哪有不烟不酒的”,我便哑语。仁兄是中国外科鼻祖裘法祖的研究生,博士是在慕尼黑大学医学院读的,很有成就的一位外科专家。
窗外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就连天都是不阴不阳的,小雨而无雪,暖而不见了严,我真期盼,下场大雪吧。没了鞭炮,没了烟花,再没了雪,“门对子”也会贴得悄无声息,这还叫年吗?我真怕“年”给丢了。
几千年鞭炮驯服了的“怪兽”,温顺而祥和的“年”牵送着“子鼠”就要来了。我大声地呼喊,亲人们,过年好,我躬身给你们作揖拜年啦。
沈光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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