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鸡裕河 □汤永胜
沿江上溯,从芜湖向左折进裕溪河,直达巢湖。在巢湖北岸几十条河汊中,有一条小河叫鸡裕河。我就在这河岸边长大。
知道它的名字还是近几年的事情。小时候只听大人们唤它鲫鱼河还是济渝河,没有较真问过,问了大人们兴许也搞不清,就这样稀里糊涂在这条小河边长大。稀里糊涂的童年却是最快乐的时光。或者说鸡裕河给了我快乐的童年。
鸡裕河在烔炀镇辖区原歧阳乡的中间,静静铺在我的家乡大地,将原来的歧阳乡一分为二,东乡西乡。东乡多水田泽国,西乡多丘陵山地,一条小河成了天然的分水岭。小河的东边作兴夏至,西边则是端午。说它铺而不是流淌,实在是一年到头难得见到水的流动,因为它实际只是巢湖北岸原凤凰乡丘陵里流出来的山洪冲刷淘挖出的泄洪沟,越淘越宽,竟成了一条河。洪水来了,波涛汹涌;洪水泄去,一河水平。这流出来平铺的小河却将这万亩圩田一分为二。我家就住在鸡裕河的东岸。
虽说我们村就在小河边,但因每一次雨季到来,鸡裕河水都要暴涨,幼年时母亲是严禁我们到鸡裕河边玩的。所以我对鸡裕河一直充满向往。直到七八岁,可以放牛放鹅了,我才真正有机会来到河边。
初春的鸡裕河美极了。正值春旱,河水见底,宽阔的河滩一片碧绿,到处点缀着一朵一朵的小黄花和一些不知名的小白花。美丽而爽净的河滩让我们十分兴奋,滑下了一丈多高的圩埂,我们就会忍不住立即在宽阔的河滩上打起滚来,追追打打疯玩一阵,玩累了就席地而坐。然后就试着蹲到水边摸鱼,不下水其实很难摸到鱼,却能在裸露出来的浅滩里捏出河蚌和河蛏,拿回家烧汤也是美味。大人们照例打我们一顿,再次招呼不许玩水,然后全家分享一顿美餐。
后来渐渐长大,胆子大了,水性也好了,敢于下河洗澡了,甚至几个小伙伴相互撺掇游到对岸偷瓜,或者遇到对岸村里放电影我们就游泳过去看电影。水性好抓起鱼来当然容易多了,我能在夏日满满的河水里捉到鲫鱼,还能在深深的河底拽出河蟹。再后来又能在沟渠内田埂边捉黄鳝。碰巧时能在河沟里用大篾篮捞捉到野生白鳗,这是真正的美味,油腻腻肥嘟嘟,红烧或者清蒸都极好。捉黄鳝和扒泥鳅最拿手。后来到歧阳初中读书,家里来人,母亲就让会我去捉几条黄鳝,剖开砸扁烧雪里蕻,又是下饭好菜。
童年和少年时光好像满满的是美味的记忆。玩得久了,我们对鸡裕河的秉性也熟透了。初春水浅下水安全,夏天天气多变,一刮风河里就起一尺多高的浪头,暴雨来了就意味着河水要暴涨,水流会很急,这时的小河下不得,我们会老老实实去躲雨或者干脆回家。
其实大人们放心让我们在河滩玩,还是因为始终有一位六七十岁的奶奶与我们一起放牛。不知什么原因,我们都叫她大奶奶。她无比慈祥,每天看着我们,玩出格了她就骂我们,或者在我们身上鞭几下,不疼不痒,我们都不怕。就怕她告状,那倒是我们都很烦神的事情。有时犯了错误,怕她告状,就哄她开心,替她挠痒痒。每天都要给她挠好几次。
大奶奶很喜欢我们。看我们玩累了就给我们讲故事,许多许多,不知道她脑子里究竟装了多少故事。她特别喜欢讲三国还有倒七戏。倒七戏又叫小倒戏,小时候以为是小刀戏,说的都是男才女貌,女家嫌弃男子身份低微,男子开始发愤读书考取状元,有情人终成眷属等等,情节现在大部分都不记得了;三国故事倒记得不少。只是不知道一个农村放牛老奶奶怎么会知道这么多三国故事。
有些时候我也一个人在河滩或者圩埂上放牛放鹅。手拿一根长蔑爿,一边挥舞一边凭空想象着,于是前面的鹅群就是一支队伍,我就是指挥员,带着他们去披荆斩棘执行什么艰巨任务。前面是我们当时不知来处又不知去处的静静大河,对岸是传说中的三国曹操的演兵场、跑马道,是丘陵上稀稀落落的几个村庄,村庄里一日三餐时炊烟缭绕,早晚浓雾一般的山岚时隐时现,如在梦幻的景里,后边则是麦浪滚滚,或者午季抢种刚刚注水的龙脊梯田一般梦幻的水乡田园,或者夏秋或绿或金黄的起伏的稻浪,还有圩内平原上突兀而起的据说古代驻军的绿树葱茏的大堘壕,如诗如画,比什么田园风光都美,风情万种。
一条大圩埂就是一个灌溉系统。十几个斗门,一个斗门内就是一条渠。春夏河水上涨,拔开斗门水就流进来,直接入田。暴雨特别大时,就斗门紧闭,还要派人看守。秋冬也要斗门洞开,泄去圩田的余水,沥干田垄,种下油菜或者小麦,只要不受涝,就可守望来年春天的收获。圩埂头都有灌溉站,每年春旱,小河干涸,圩里缺水,就通过灌溉站从几里以外的巢湖抽水。整个大圩虽比不上寿县安丰塘,却也在一般年份保障了东乡西乡几十个村庄的收获,养育了一代又一代鸡裕河边生活的村民。
在河边生活,见惯了洪水。只要哪一年连天暴雨,天下得不开眼,必要防汛。除了孩子老人,全村发动,全员参与,一天一次险情是家常饭,一天数次险情,老年人就说圩埂保不住了,便会抢收几近成熟的稻子。如果那年雨水来得早,暴雨下得急,破了圩,挨饿便免不了。
我对83年破圩印象特别深。那一年我刚刚参加中考预选,选上了到学校参加二轮强训。连天暴雨一周只能回来一次。第一次回来便看见村口的路已经走不通了,洪水将村庄包围了一大半,全村都在防汛。那一年我的一个姐姐生病,父母都在照顾她,我回家本是休息并讨要一些菜,没承想当晚就被抽去打更巡圩,说是今天没有险情让小孩替替。我披着雨披,跟着一群大人冒雨深一脚浅一脚在圩埂上走着。夜里两点左右,雨稍停,巡夜队长决定休息,大家便在圩埂上倒头就睡。没想到雨停了蚊子又出来了,雨水滋养的蚊子又大又毒,不停叮咬,根本睡不了。到了半夜,我们干脆睡在湿漉漉的圩埂草地上,把雨衣脱下盖上,又找来了蚊香点上,刚能迷糊一下。
最惊心动魄的时候在下半夜出现了。我们突然听到远处另一支队伍的急迫的锣声,这是险情信号!我们立即起身沿着圩埂飞奔过去,漆黑的夜里,只见远处已燃起报险的篝火,给我们指示遇险的圩埂。赶到一看,果然发现一处渗漏。所有人立即分工,有人继续进村报警,有人立即去圩埂头搬运木桩。我的任务是参加搬运木桩。说是木桩,其实是半抬杆长的削尖的木头。雨水泡过特别沉。我搬起一根特别吃力,但急迫的锣声容不得你叫苦,只能扛起来跟着在黑夜里奔跑。人越来越多,队长在指挥,力气大的开始打桩,一些有经验的人便挖泥块,因为泥块必须成形才能搬运。我们多数人就站成一排,接龙游戏般将挖好的泥块运到圩埂边,最后一个人也要力气大才能狠狠把泥块掼下去堵住漏水孔。我只能是接龙的一环,最薄弱的一环。大泥块都有四五十斤,每一块都能压沉我。我拼着命咬着牙,一块一块的接下来,又奋力掷出送给下一家。好几次大一点的泥块从我手中滑脱,或者碎了,就有人抱怨我手把不住劲,风雨中黑夜中没有人知道中间这一环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初中学生!
那一夜终身难忘!
天亮了,经过半夜努力险情解除。我回到家洗洗涮涮,胡乱塞点东西下肚,便急匆匆赶往学校。后来知道,过了几天圩还是破了。
鸡裕河上有好几座桥。一条公路桥一条铁路桥,还有一座别致美丽的人行大跨度单孔石拱桥叫大众桥,建于嘉靖年间,也有人说是大戴桥或者大家桥,其实中间是众字的繁体。小时候只在去舅舅家时才必经大众桥,总要逗留玩耍,来去依依不舍。可惜最终年久失修倒塌了。
这几年家乡的变化令人吃惊。鸡裕河边所有的圩埂都加高了很多,不同的村圩全都连通了,路面铺上沥青,条条大路通滨湖。河水的尽头是美丽的湿地,是汉代陷落的古村落遗址,是环巢湖滨湖大道,是无垠的湖天胜景。据说鸡裕河下游还要建梦里水乡,重建唐嘴古民居,其他村庄要整合搬迁,环境越来越美,真为自己是鸡裕河边长大的孩子而骄傲。
静静的鸡裕河,从心里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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