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家乡事,品故乡情


我告诉史密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

白银晚报 2017-04-19 10:06 大字
我告诉史密斯,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是的,我想是这样。我们知道,世间万物始终都在变幻着,诡秘多端而又行踪不一,就像这行云流水,就像这黑夜与白昼,没有哪一件事是一成不变的,大到江河湖泊的孕育,小到一株草的生长,它们都在不断完善自我净化的过程。没谁能够完全洞悉他们曾经走过的和将要经历的行程。阳光并非总是那么灿烂夺目,黑夜带给我们的并不总是蒙昧,刮风了,下雨了,春天来了,秋天又去了,最后一片落叶的凋零并不意味着永远萧条。一场大雪却轻易遮蔽了我们的视野……你能说清这一切规律因何而起吗?谁又能说清这一切事物的最终演变呢?

史密斯没想到我会用这样一种眼光和态度来了解事物,他感觉到了我语言中的挑衅。

“少爷是一个善于动脑筋的人,就像一个学者,以后会有所作为的。”

从未有人这样对我大加赞赏,我想我多少是有些骄傲了,舒展的眉头下我的一双因睡眠过多而慵懒的眼睛变得炯炯有神。我担心这不经意的流露会改变他对我的看法,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表情,他还在仔细欣赏着那把青铜匕首,看得出他是有多么爱不释手。

“少爷,我们何不做一笔交易,把这柄小刀送给我,而我送给你这个。”说着话,他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很小的手枪。“有了这个东西,你就有能力保护自己了,就不用担心歹人陷害了。”

这是一把左轮手枪,史密斯把他叫“Pistol”。(呸死刀)手枪只有我的手掌那么大,沉甸甸的,通体乌黑,转轮的弹仓可以储存六枚子弹,子弹的形状像一颗细小的花生米。这把做工精致的手枪太诱人了,我嘿嘿笑了起来,立刻就喜欢上了它。

梅子进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床榻上鼓捣那把手枪,她怀抱着浆洗过整洁的枕巾、床单。我不想被她看到那支手枪,顺手将枪塞在了被褥下。

梅子弯腰为我铺床单的时候,我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她目光幽幽地望着我说:“少爷,干嘛呀?”

她发现那支手枪也是必然,我想,是那块生铁硌了她的肋骨。“是什么呀?”

我说:“不要碰它。”

她并不理会我的忠告,我伸手去夺,已经迟了,“嘭”的一声闷响,子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去,击碎了墙壁上的一面镜子,映在镜子中的两个人的身影被凌厉的线条切割得七零八落。她还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呆呆望着我,目光中充满恐惧。

史密斯在贺家只住了两个晚上就匆忙离开了,回他们国家采购采矿的设备去了。走之前,他看上了我们厅房里的一只小花瓶,并向镇长讨要。那是一只很不起眼的青花瓷瓶,瓶上绘有童戏的图案:一个手持沙网的童子,在追捕一只蜻蜓,画笔还算工致。寻常白釉底,而有凸雕的青花“夫”字,不知何意?这花瓶原本是一对,其中一只被下人打碎了。我们的厅房里摆放着许多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花瓶,更有那色彩艳丽的,无论花卉或人物,画工皆上乘之作,就连胎质也更加洁白、细腻,釉色更加莹润,史密斯单单就看上了这一个。镇长让史密斯看另外几尊,暗示他可以选择更好的,但他却执意要手中的这一个,在我们看来,这一个无论是造型还是色泽都要相对逊色得多,而且也残破得不成样子,瓶身上密布着大小不一的开片,就像一个破了壳的鸡蛋,我们很担心这样一只行将破碎的花瓶不待史密斯带回国去,半路上就破碎了。史密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为此,他用宣纸将花瓶厚实地包裹了,又装入皮箱,弥足珍贵似的。可笑的家伙,真搞不懂他。

为了采矿,贺家开始了紧张忙碌的筹备,首先,要在阴山建造一些采矿的基础设施,建筑的工匠派出去了,接下来要做的是招募工人。告示张贴出去,应征者络绎不绝。人是不少,但并非所有的人都是我们贺家需要的,管家差人在大门外摆上桌椅,又使人搬来一把五十余斤重的石锁,一个装满黄豆的麻袋,这是管家特设的两道关。管家对前来报名的人说:“来吧,想吃银矿这碗饭的人,把你们的力气拿出来吧,让东家瞧瞧,我们不是来混饭吃的。”年富力壮的后生哪怕这个,腕上一用力,石锁便过了头。麻包的分量显然更为沉重,但也就是上肩的那一刻有些吃力,麻包一旦上了肩,沉重的分量也就自然被分解了,于是管家的笔下就有了这个人的名字。当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符合我们的要求,有一些人虽来了,但好像是将力气留在了家里,因此对石锁和麻包就显得无能为力了,石锁才过肩头就像熟透的柿子扑通掉了下来,险些砸了自己的脚面。麻包就更不用说了,抱也抱不起,有些是已上了肩头的,却被麻包压趴了身子,摆出一副狗吃屎的模样来。

“我们要的是劳力,不是饭桶,就这么点力气也敢出来找事做,趁早回家哄娃娃去。”管家送给这些人极为苛刻的言辞。

小驼子和仓宝也挤到跟前来要试试运气。管家说:“吃奶的孩子也来应聘了。”许多人都笑起来,两小子却跃跃欲试。管家嬉笑道:“可要把吃奶的劲使出来啊!”笑声更大了,这让两小子全没了信心,我知道,凭他们俩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应对石锁和麻包。我问这两个沮丧的小子是否真想干?两人当然想干。管家看出了我的想法说:“少爷,我们要这两个小子干什么呢?”

我说:“总会有用的。”

管家说:“除了吃饭,我看不出还有别的用处。”

我说:“那就让他俩来吃饭好了。”

不亚于天上掉下馅饼来,两小子说:“少爷,您真肯收下我们?”

我说:“记住,以后可要多为贺家效力啊!”

两小子不晓得说什么好了,所有的感激之情都融在了那闪闪烁烁的目光中。

我的举动使一些不具备条件的人信心大增,并心存侥幸,以为贺家的小少爷是可以网开一面的,殊不知我已经犯了瞌睡。沐浴着和煦的阳光,我打了一个盹儿,醒来时,管家已招齐了人数,一共100名,除了小驼子和仓宝两个半大小子,皆是清一色强壮的汉子,从这些人身上,我们看到了银矿喜人的前景和美好的未来。

一些没有被选中的人固执地守在贺家的大院外仍不肯离去,可贺家大院的门已吱吱扭扭关上了。大门才关上,敲门声又响起来,只当是又有人报名来了,却原来是送信的邮差。哥哥又来信了,哥哥已经从广州的那所黄埔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了,现在国民政府军里服役,他所在的部队在陕西潼关,担当的职位是上尉连长。

“看那,连宗现在已经是连长了,我早就说过,连宗是个有出息的孩子,是干大事的人,瞧瞧,才出学校就当上了连长,往后还不定做多大的官呢?”最为激动的要算上尉连长的父亲,他喜形于色地大声朗读连长的来信,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哥哥当上了连长,这让贺家大院在一夜之间蓬荜生辉。我不知连长是个多大的官,连长的父亲告诉我,“连是部队的一个编制,有一百来号人。”如此看来,当一个连长也并不是多么了不起,可父亲却是完全觉得了不起,以至于他做起什么来都极富情趣,饭也吃得多了,茶也比往日品着有味了,三太太窈窕的身段愈耐看了,还有那优美的唱腔更动听了:

千千思来万万想,

千思万想无主张,

哭了声老王把命丧,

小太子年幼怎样称王。

……

唱词传到二太太房里,二太太呸了一口,声音极端尖锐,把刚刚走进门来的我惊了一跳。我说:“母亲又与谁怄气呢?”二太太叹了一声。在外当军官的哥哥又触动了母亲狭隘的内心,她语气不无羡慕地对我说:“儿子,你如果也能像你哥哥一样出息该多好。”好像我一事无成似的。母亲好虚荣的心理又开始作怪了,我完全可以不去理会她的话,只当是耳边掠过了一丝风。老天,还真有风声传来,但不是一丝,而是浩浩荡荡的一片,声势紧张而稠密,连屋脊上的瓦也吱吱地嘶吼起来,急促的雨点在一阵剧烈的风浪之后,从深黑的云层里落了下来,霎时便将贺家大院笼罩起来了。风雨的交加中,贺家大院里失了人为的喧哗,出奇地宁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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