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怪癖没想到她是病了
缘来缘去,最美好的,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作者:于恩胜
□倾诉人:金樱(化名),女,41岁
今年回家过春节,生了一肚子气,掉了好几次泪。
我这么说不是家庭不和睦,兄弟姊妹闹矛盾,相反,我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里,哥哥姐姐和我感情非常好,我们也都很孝顺。可问题就出在孝顺上。
我的爸爸是工程师,母亲在中学当老师,哥哥传承母亲的衣钵,师范毕业后在一线教学十多年,后来成了教育集团的负责人。姐姐跟姐夫的幼教事业做得风生水起。我呢,也在教育系统,虽然是行政人员,但毕竟跟教育沾边。可如今,我妈却以翻垃圾箱“闻名”整个小区。不,还有亲朋好友之间。
我大学毕业后跟着男朋友回了他的家乡威海,在那里找了工作安了家。刚开始我几乎每周都要回潍坊,结婚有了孩子后,我还是保持着每月回来一趟的频率,因为我无法忍受与爸妈和哥哥姐姐长时间分离。每次回来,哥哥姐姐无论多忙都会聚到爸妈家,一家人吃吃喝喝好不热闹。我临走的时候,大包小包装满一车。周围邻居都羡慕得不行,说我们家是小区里最和谐最美满的家庭。
这种欢乐在爸爸去世后戛然而止。
爸爸退休后,被私企聘去当顾问,一直到七十岁才停止工作。有三四年的时间,他跟我妈到处旅游,还说游完了国内再去国外。但很突然的,一天早晨他在上厕所时,因为便秘用力过大导致脑血管破裂,救护车还没到,人就不行了。
失去父亲,我和哥哥姐姐都很痛苦,但最悲痛的人莫过于妈妈。以前,她凡事依赖爸爸,爸爸一走,她就像个无助的孩子,整天以泪洗面。爸爸刚离开的时候,哥哥姐姐问她想跟谁生活,妈妈说她一个人能行,可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她饮食没规律,家里也弄得乱七八糟。于是,哥哥把妈妈接了过去,但她只住了三天就嚷着要走,说她不能吃辣,大嫂偏偏炒辣椒,还说给她睡单人床,明明就是不想让她长住。
大嫂很委屈,打电话跟姐姐诉苦,我姐就把妈妈接到了她家。按说跟着闺女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可我妈也没长住,说女婿整天不着家,是嫌弃她鸠占鹊巢。我姐解释姐夫一直这样,但她根本听不进去。我在家庭群里看到大家说,爸爸走后妈妈性情变了,心里很难过,就请了长假过来陪她。
半个月的朝夕相处后,我发现,妈妈变得有些不可理喻了。
妈妈性格很固执,可随着年龄增大,她变得有点偏执了。比如,她喜欢电视购物,很多东西买来用一两次就闲置,我说很多产品是忽悠人的,但她依然买买买。妈妈对保健品有执念,退休工资将近8000元,买保健品就花去5000多元。只要我们劝,她就说我们不理解她身体衰老的难处,还振振有词地说,她身体好了不给我们添麻烦,就是对我们最大的爱。
更令我不解的是,妈妈一边挥金如土地买保健品,一边又节俭到让我们陷入难堪和无奈的境地。
吃剩饭剩菜,怎么说也不改,哥哥姐姐把剩饭倒掉,她就把剩饭剩菜藏起来。所有的包装袋、纸盒、纸箱,都被当宝贝一样收起来。沙发缝隙、门后、椅垫下,处处都有塑料袋,袋子干净也就罢了,很多盛油条装咸菜的塑料袋也藏着,家里充斥着说不清的难闻气味。拆平捆好的纸盒、纸箱,塞满了储藏室和阳台。之前有收废品的还好,自从疫情防控小区禁入后,我见门口都堆满了废品,一气之下全扔进了垃圾箱。妈妈为此跟我翻了脸,说她对我忍无可忍了,让我赶紧走。
哥哥姐姐一直都顺着妈妈,唯有我敢批评她,但这次看她哭得稀里哗啦,我心软了:为些破垃圾值得吗?
没想到,我顺从的结果是,妈妈从收藏垃圾升级到去垃圾箱捡垃圾。
假期快结束时,我准备把家里彻底打扫一遍,当我把床底的东西拿出来后吃惊地发现,各种各样的盒子里,居然是十年前的八宝粥、火腿肠和黑芝麻糊。我在群里晒图后,姐姐赶过来,我俩又找出了各种过期的保健品。我们要扔,妈妈不让,为此又一顿吵。
再后来,我从储物柜的箱子里翻出一些旧茶壶、茶碗和乱七八糟的旧玩具,这些都不是我们家的东西。追问之下,妈妈说:这么好的东西扔了太可惜,我就捡回来了。
妈妈竟然从垃圾箱里捡别人扔掉的垃圾!我和姐姐面面相觑,哭笑不得。但那时,我们以为妈妈只是偶尔为之,却没想到今年春节我去看望小姨,她拉着我的手说:我知道你们都很孝顺,但有些事儿得注意,不要让人误会,觉得你们条件这么好也不管她。
我很疑惑,就问小姨,她才说出我妈天天去翻垃圾箱的事情。我当时就哭了:妈妈这么做,让我们的脸往哪里搁啊?
我很生气,觉得是哥哥和姐姐没照顾好妈妈,可我一问,立刻无语了:他们都知道妈妈翻垃圾箱,为此想过无数办法,但都不奏效。
妈妈坚持独自生活,姐姐给她雇了住家保姆,可两天后,妈妈便让保姆走了,说自己好胳膊好腿不用人伺候。无奈之下,哥哥姐姐只好每天轮流过来给她做饭打扫卫生。有一天哥哥过来,发现妈妈在翻小区的垃圾箱,他气得浑身发抖,冲妈妈发了一通火,还把她捡回的垃圾全都扔了。但没想到,哥哥前脚刚走,妈妈后脚又捡回了家。
当姐姐听跟妈妈同住一小区的闺蜜说,我妈翻垃圾箱是小区一景时,姐姐气得犯了心脏病。之前为了阻止妈妈捡垃圾,她几乎天天过去,不可思议的是,妈妈神机妙算似的,从没被姐姐抓过现行。之后的情形就成了妈妈不停往家捡,哥哥姐姐不停往外扔。
听完哥哥姐姐诉苦,我说:去医院看看吧,妈妈也许病了。
果然,妈妈患了阿尔茨海默病。之前的疑惑都有了解释。我们除了接受妈妈的“怪癖”,别无选择。姐姐自嘲地说:什么是孝顺?顺着妈妈就是最大的孝……
无可奈何,我们陷入了一个非常尴尬、难堪却又难言的境地:儿子是大集团的董事长,大女儿做生意,小女儿是公务员,他们的母亲却翻垃圾箱,从垃圾箱里捡东西回家。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不理解情况的人会说什么,甚至会骂什么,但我们不能见了谁就解释母亲有病才翻垃圾箱吧。
现在妈妈的举动越来越离谱了,人家扔掉的锅碗瓢盆她都要,春节过后,有人把剩馒头扔了,母亲如获至宝捡回家。我气得直掉泪,但是没办法,母亲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体会不到子女的哀痛。
为了帮妈妈治病,我去找过心理医生,咨询几次后,医生也没辙了。作为家中独女,妈妈从小生活条件就比较优越,结婚后虽然养了三个孩子,但是两边老人都能帮忙,所以她在经济上一直很宽裕,儿女都事业有成,根本不用她贴补,她还有很高的退休金,从哪一方面分析,都无法解释妈妈的举动。
面对无解,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祷告:妈,求求你,千万别再翻垃圾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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