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告别
高绪丽
阳光筛过树梢的空隙,在地上留下斑驳的影子。一片枯黄的树叶,在半空中飘舞着优美的弧线,然后,安静地躺到大地的怀抱里。
先生的外祖母属虎,今年虚岁九十有五。
吃过早饭,婆婆同小舅母一起给躺在炕上的外祖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上个月底,独自居住在老房子里的外祖母,不小心在院子里摔疼了腰,住了几天医院。回来后,几个儿女顺遂老人的心愿,回老房子轮流伺候。这天,是第三个星期的周一。头天晚上有小舅母陪着,今天轮到了婆婆,两个老姑媳凑到一块儿,也有说不完的话儿。
平日里常来串门的一个老婆婆,走进门来,小舅母同婆婆正坐在炕沿上,你一言我一句,聊得起劲。那个老婆婆像往常一样,一边说着话一边来到外祖母跟前,只听她一声惊呼:“不对呀!”
原来,九十有五的外祖母,已经毫无征兆地离去了。
众人跪地,号啕大哭。外祖母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面容安详,好像平日睡熟了一般。
老房子墙角里的月季花,依旧像往年一样,红艳艳地开了一大片。这是外祖母生前最喜欢也最引以为傲的。她喜欢把藤椅搬到院子里,她的眼睛盯着那些花儿,眨也不舍得眨一下,但笑不语,她脸上的褶皱一层一层被堆成了花瓣儿。有时候我去看她,我们就一起看花,一老一小,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言也不语。
这座老房子的建成要追溯到上世纪的60年代。那时候,外祖父在外工作长年不回家,外祖母带着她的儿女们一起,请石匠,找瓦工,从开春到深秋,再从立冬到来年的春天,燕子衔泥一般,筑巢垒窝。新房子建成那日,外祖母彻夜未眠。她看着月光底下孩子们消瘦的脸蛋,摩挲着他们粗糙的手掌,她的泪水打湿了身前的衣襟。后来听婆婆说起当年盖房子的辛苦,她说,家里就她一个女孩子,那一年,她15岁,已经累到例假都回去了。
外祖母一辈子没有离开过老房子。她在老房子里看着儿女们一个一个长大成人,又在老房子里,目送他们一个一个离开,成家立业。到了晚年,她的思念常常穿过地域的距离,飞到儿女的身边,只留下身体跟老房子一起,待在那个叫作家的地方。
有一年冬天的晚上,四舅舅从威海回来路过村子,想起家里的老娘,特意回家住了一宿。当时外祖母已经躺到炕上睡了一小觉,看到她的四儿回来了,偏要撑起身体去做顿热乎乎的饭菜。窗外天寒地冻,屋内热火暖炕。四舅舅后来说,虽然只是一顿简单的大白菜馇粉条,却让他吃出来不一样的味道。
有些告别,无需只言片语,却胜过千言万语。当年,她的儿女们在她的视线里渐行渐远,如今,她躺在儿女们的思念里,再也不会醒来。
外祖母在去医院之前,到她的闺女家也就是我的婆婆家住过几日,夜里常常腰痛得不停哼哼,不肯睡觉。有一日,我带着孩子回家住,我与孩子住里屋,婆婆与外祖母住外屋。第二天,三舅舅来看望外祖母,问起来,婆婆说:昨晚挺好的,没大起夜。外祖母幽幽说道:“我哪是不痛了!我是心疼孩子们在里屋睡着呢!”谁也没有料到,只隔了不到一个月,她老人家就走了。那一幕,成了我最后的心疼。
我抬起头,仰望秋天,思绪跟着村上春树的文字一起流淌,“阳光醇厚柔润,在建筑物顶端闪闪发光。河流,树林,软绵绵的草地,云絮从上面缓缓飘移。”从这一天起,村子北面的那片松树林里,又多了一座新的凸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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