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狗相伴的岁月
◎北野
从前我为陌生人写作
从前我为陌生人写作
以为自己的声音
可以穿透尘埃
像照进天井的光
落在瞎子的油灯上
现在灯灭了
只有地板上盯着你呆看的小狗
匍匐在光中，五体投地
等待你睁开眼睛
究竟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让你拼命吸烟
我和你在一起还不够吗
我可是心满意足
水在碗里，骨头在垫子上
要说的话都在你的诗句里
为我写作吧
为你身边的植物和动物写作吧
为那些真正欣赏你喜爱你的生命写作吧
他们爱你的气味、声音、懒散的节奏与
温和的天性
真正在乎你的，不是广大无边的陌生人
而是数量有限的几双，瞌睡的眼睛
时间慢下来或狗随主便
一个人独处
会听见时间老人拄着拐棍
在壁钟里缓缓行走
走得很慢。慢得令鸟儿打盹
慢得让狗在睡梦里
四蹄乱蹬
狗的一辈子也经历人的春节
鞭炮声使它恐惧
而人的好心情让它放松
狗不刷微信，不看春晚，不抢红包
几乎不介入人世间的一切纷争
狗随主便
当主人思考着狗的世界观
并眯着眼睛敲打键盘
狗四脚朝天，躺在书桌下酣眠
你是否爱过任何一个生命
必须低调，再低调
必须像狗一样紧贴着亲爱的大地
必须仰望天空深处的仁慈
你是否爱过任何一个生命
看着它，用小狗的眼睛
包容它，用佛陀的泪
不垢不净的世界啊，你是否对它
依然保有最初的温情？像小狗伸着
热乎乎的舌头，而鼻尖顶着一小片湿润
风吹狗毛
风吹着四季，吹着狗毛
吹着遇风流泪的眼
海浪翻卷，俗人俗事翻卷
去年的枯叶翻卷
灰鸟集结于冰凉的枝头，苍天在上
有时我心生厌倦
有时我心生厌倦，吸食烟草
带狗转山顺便看一眼，海浪翻卷
海浪尚且翻卷，你因何不平
你看山南喇嘛红的寺院
经书泛黄，法号长眠
斯丹的日常生活
今天下雨，水雾迷蒙，雷声远震
不宜转山，在家审阅学生毕业论文
斯丹伏卧书房门口，昏昏欲睡
斯丹来到人间，不用上学，不用工作
不用手机，也不过五四青年节
鹦鹉啄疼它的鼻子，它一爪子将肇事者
打翻在地
吞进犬牙交错之间，随即又吐了出来
仿佛突然想起，鸟也是家庭成员
斯丹的威猛和理性让我肃然
它肯定有它的想法
它也许是个披着狗皮的武士
前生屠狗杀生，今生伏地忏悔吧
现在我看谁都顺眼
有时我枯坐草厦子，点燃一支烟
草厦子凉快，接地气，胶东话指的是
车库，或建在地面以上的地下室
狗蹲在门口，打量着过往行人
当我沉湎于枯坐
狗听之任之，专注于它的守望
我不赞成狗冲着它不喜欢的人呜呜
我训斥它不懂礼貌。久而久之
狗把呜呜吞进肚子里小声呜呜
这叫隐忍
我已经没有隐忍的机制了
我用老庄哲学稀释了
生命中的原则和血性
现在我看谁都顺眼
或胎生或卵生或湿生或化生
若有色若无色，统统都是一条命
夏日漫长
夏日漫长，小狗斯丹贴着凉席，睡得正香
大海枕着波浪，葡萄挂着吊床
紫薇花，在油彩里
变着花样，开放
北野：全名刘北野，中国作家协会会
员。著有《马嚼夜草的声音》等诗文集 6
部。曾在《新疆日报》等媒体工作 20余
年，现执教于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
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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