虾酱
推虾酱
每年春末,母亲会从集市上买回一些个儿大、价钱便宜的外地虾或螃蟹来推虾酱或蟹酱,加上盐发酱,齁咸齁咸的,能吃到过完年。那时候村里人不知道味精是么东西,做菜时挑上一口虾酱,不仅能让那些毫无特色的菜增鲜香,还能应了老人的那句话,“烂鱼烂虾,吃了下饭。”
为了不耽误白天的活计,母亲推虾酱一般是选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姥姥家空闲的厢房有两盘磨,大的用来推棒米面,小的用来推豆沫和虾酱。有一天清晨,我睡得迷迷糊糊,隐约听到厢房有声音,起来看到母亲脖子上挂了条毛巾,佝偻着腰,右手拿着把木勺子,一边推着磨棍往前转圈,一边用木勺子刮一刮磨道里的虾壳。那时正值春末夏初,太阳出来之前的黎明像极了书桌上的那页宣纸,把母亲的背影映得模模糊糊。
推虾酱不比推棒米面,一圈一圈地,十人推下来能有九人发晕。母亲推虾酱的时候,为防发晕,都是借刮磨道时缓一缓。把虾或螃蟹连肉带壳推成细碎的粘稠泥状后,接下来就是发酱虾酱或蟹酱了。
母亲把推好的虾泥撒上粗盐粒,将其装坛放在院子的一角,找块玻璃当盖盖住坛子口,一来方便阳光直射好发酱,二来避免招苍蝇。虾酱在发酱过程中,会生成刺鼻的臭鱼烂虾的气味。那时候谁家要发酱虾酱,隔着两条胡同都能闻得到那股子臭味。但即便这样子,村里人不但不膈应那股子臭味,还都艳羡得要命,巴不得能多吸上几口。
臭虾酱
说起虾酱的臭来,村里还流行一个老掉牙的故事。说是一个乡人赶着一马车进城,马车上拉着一桶虾酱,乡人坐在马腚后握着鞭子看风景。迎面遇着一位说话“之乎者也”、摇头晃脑的书生。书生抬着下巴问乡人,“老人家,车上拉的什么呀?”乡人看了那位书生一眼,没答话,走了。那位书生吃了瘪,气不过,用手指偷抹了一下桶沿,放到嘴里一尝,指着远去的乡人背影说,“哼,问你你不放声,你的东西臭了,我也不告诉你。”
我们村离海较远,吃起海物当然比不得海边,在那个年代,虾酱是普通人家的奢侈品。母亲也只舍得来客或过节时,用虾酱勾上两个从鸡窝里刚拣回来的还温乎的鸡蛋,来盘鸡蛋虾酱,那滋味,光是闻一闻,就已垂涎三尺。
有一年,听别人说用河里的河虾也可以发酱成虾酱,我自告奋勇要去网河虾。那一年的夏天,我同村里的一些大孩子一起,把旧的窗纱围在用铁丝围成的圈上,把网下到河里的水草处,隔上两三个小时收网,网里就会有一些活蹦乱跳、小手指大小的小河虾。母亲也照着发酱虾酱的步骤,把那些河虾洗净控干推成虾泥,撒上粗盐粒,装坛放在阳光下发酱。几天后发酱好的河虾酱虽说不及海虾酱鲜香,味道还有些许臭哄哄的泥腥味,但依旧是佐餐下饭的好帮手。只是后来,与我一同去的同伴不小心掉到了河里,幸亏有大人路过把他给救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从那起,母亲再不允我去河里捞虾了。
蜢子虾酱
在没遇到我的丈夫前,我没有吃过这么正宗的蜢子虾酱。泛着紫红色的蜢子虾酱,没有倒坛,从中间挖出一勺,立马能析出泛着透亮的虾油来,拿着切好的萝卜条蘸上一蘸,咬一口,顿觉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公公退休后,执意要与婆婆一起回到海边村子里的老房子。公公喜欢赶海,而且许多赶海用的工具都是他亲手制做的,像赶蛤的蛤爬子,围蟹子的网兜,还有捞蜢子虾的网簸摆放在院子里,占了很大一块场。
捞蜢子虾的网类似家里的蚊帐布,网眼密而结实,但又不是直接用蚊帐布,否则被海水浸过不结实。捞蜢子虾的网簸形状类似我们平日里用的簸箕,前窄后宽,用铁棍围起来,罩上网,后面拖着长长的网袖子。
我曾随住在姜格庄的公公一起到北边的海边捞过蜢子虾,那里离威海初村很近,沙滩白皙细腻,海水特别湛蓝。
蜢子虾顾名思义,是像蠓虫儿一样的小虾,它的身长不足一厘米,成虾能有5或8毫米长,晶莹剔透,绝对是袖珍品种。蜢子虾生活的海域要无污染、水温适宜的浅海湾畔,据说只有胶东半岛的烟台、威海地方有出产。
蜢子虾在制成蜢子虾酱前有一道最磨人的工序,那就是给蜢子虾去杂鱼、海草。每年收麦子的时候也就到了捞蜢子虾的时候,我常常看到婆婆坐在太阳底下,戴着平常日子不用的老花镜,一手扶着盛蜢子虾的盆,一手捏着特意从超市里买来的镊子,一点一点地扒拉着那些不及指甲长的蜢子虾,拣着杂质。那些鲜活的蜢子虾像跳舞一样,在盆里扭来扭去,婆婆只得很费劲地仔细地挑拣着,往往一坐就是半个头晌。
婆婆年轻时曾跟村里的一位老人学发酱蜢子虾酱的手艺,她发酱出来的蜢子虾酱在亲戚间口碑很好。婆婆家的院子里有专门用来发酱蜢子虾酱的瓷坛子,婆婆把去了杂质的蜢子虾装进瓷坛子里,把粗盐粒按比例分三次加入,每次加入都要把坛子用大块玻璃盖好,放在太阳底下发酱上两三天,待虾酱上面“咕咚咕咚”冒泡泡,接着加盐搅拌继续发酱。发酱好了的蜢子虾酱呈暗红色,若是放得久些,还能析出红褐色的虾油来,到那时,蜢子虾酱泛着透亮,不仅闻着喷香,吃到嘴里更是齿颊生鲜,鲜香无比。
蜢子虾酱富含人体所需的蛋白质、钙、铁、硒等多种营养元素,有很好的营养价值。蜢子虾酱最经典的吃法,一是把萝卜、大葱或黄瓜等一些时令菜切段蘸虾酱生食,再是用它来熥菜。把茄子或萝卜切成丁,加上葱段姜丝,舀上一勺蜢子虾酱,上锅熥熟。最好再配上棒米面粑粑,一口粑粑,一口味道浓郁的熥虾酱,个中滋味只有亲身体会,才能觉出其中的美好。
以前经常与公公他们一起出海捞蜢子虾的一位年长的老人,他常年给威海的许多饭店提供蜢子虾和发酱好的蜢子虾酱,而且价格不菲。他曾说过,现在市面上像他们这样正宗的蜢子虾酱已很难寻了。
现如今,姥姥家厢房的磨盘早就不在了,黎明前母亲推虾酱的那道身影只能永远留在那页泛着褶皱的宣纸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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