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台源头 众说纷纭

潍坊晚报 2021-03-07 10:13 大字

古老的禹王台雄控北海,阅尽人间春秋。对其源头,历代学者和当地传闻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其间难免臆想猜测,虚无缥缈。潍县清代文人郭坛独抒己见,实地考察后,引据典籍,确定为斟灌古国的观台,入情入理,让古台走进远古历史文化。

郭麐《竹枝词》中认可秦始皇筑台望海说法

对于古老禹王台的建筑起源,潍坊地区普遍流行的一种说法是台为夏朝大禹治水时所筑,所以人们又在台上建庙祈祀禹王,这来源于清乾隆版《潍县志》的记载。然而,除了上面列举的历史典籍中把古台记为“望台”之外,历代热心于乡邦民情风俗的文人学者对“禹时筑台”的说法存在质疑。生活于清同治光绪年间乡土诗人郭麐用诗歌的形式提出了自己的不同见解。

郭麐何许人也?在“风筝都”传唱着一首妇孺皆知的诗歌:“一百五日小寒食,游冶齐上白浪河。纸鸢儿子秋千女,乱比新来春燕多。”这就是郭麐《竹枝词自注》诗集里的咏唱。

郭麐,字子嘉,号望三,潍县城里文人。生活于清代末年,具体生卒年月不详。他半生以官府幕僚为业。老年遭遇穷苦,只得以微薄的积蓄买瘠田数亩来到城北的杨峡庄(今潍城区于河街道杨家庄村)种树剜菜为生。因庄近古称“渏水”的大于河,自号小院为“渏上亭”。此后,儿子和亲人相继弃世而去。艰苦的环境中,他依然醉心于乡邦的文化历史。“埋首穷乡,不与世接,种瓜剜菜之余,极思搜罗邑中文献于荒冢破寺间。断碑残碣,剥苔剔藓,往往而获然。拘于力十数年,仅得九十余种。”《竹枝词自注》就是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中写成的。

禹王台处于大于河下游,诗人徒步顺流而北,见到了这座屹立千年的古台,把它写进了自己的《竹枝词自注》里:“渏水流下鱼合口,凭高四顾势悠哉。谁知今日禹王庙,即是当年望海台。”

据诗中所写,郭麐来到这里的时候,禹王庙早已立在了古台上;“鱼合口”是指丹河水西来在台下与大于河汇流,对于两河相交的地方,至今当地乡民还衍用着这种称谓。郭麐还在诗的后面写了自注:“见《地形志》。”这当然是指历史典籍《魏书》里面的《地形志》了。郭麐承认了《魏书》里面秦始皇筑台望海的说法。

细读下去,郭麐的这首诗只是用古书里的记载纠正着民间大禹筑台的讹传,秦始皇为什么筑台望海,又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登高向海而望,没有说出有力的证据。至于说到望徐芾海上寻仙药归来的故事,更是虚无缥缈的附会。

“尽信书不如无书”,这分明是杨守敬那种“未祥也”的尴尬。

唐太宗瓦盔布阵乃民间传说经考证“盔形器”为熬盐工具

在禹王台周围附近村庄,古台的起源还有另一种说法。

唐太宗(李世民)贞观十九年(645),当时尚属于唐朝辽东郡的高丽背叛唐王朝,起兵造反,攻打同在朝鲜半岛上的唐朝属国“新罗”,占据了四十余座城池,并且绝断了对唐王朝中央集团的“贡道”。唐太宗怒不可遏,决定御驾亲征,率军跨海东征高丽,进入山东地方,一路沿海岸西来。英明天子文韬武略,未雨绸缪,驻军渤海南岸休整部队,决定登高隔海瞭望敌军虚实,军令如山倒,千军万马出动,连夜筑起累土十丈的古台,当在情理之中。

民间传闻并非空穴来风。今天禹王台东北方向不远的地方,还存有肖家营、沈家营、崔家营、党家营、姜马营等一溜五营的村庄,相传就是东征途中驻过兵营的地方。更重要的依据是当地有一处叫做“铁央河”的历史遗迹。

“铁央河”在寒亭区高里街道韩家庙子村东,西南方向距离禹王台约十几里,村庄稀少,地临寿光界。一条河沟的岸上废铁渣堆积,存留着铸造铁器的遗迹,当地叫做“铁央”,河沟的另一岸堆积着铸造过后剩余的灰渣,故又名此处为“灰央”,当地乡民对物体拥挤的地方叫做“央”。清代末年的寿光文人魏知人到此考察,忽然有了新的发现:荒草纷披中裸露着一个巨大的武士头盔,“瓦质而鳞纹,约重百余斤,虽大力者未易负之而趋也”。掘开草下的土层,头盔比比皆是,排列如布兵的方阵。询问当地老人,才知道是唐太宗东征时在此借瓦盔布下的疑阵,让高丽敌国遥望得知后,疑为唐王朝大军即要从此地跨海,转移布防力量,然后兵不厌诈,出其不意地兵出登州东海,企图一举大胜平叛。对岸“灰央”就是烧制这些巨大瓦盔的地方。

连同一溜五营的村庄命名,故事走进了唐太宗筑台隔海瞭望的有力佐证。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这种瓦盔历经破坏,所剩无几,偶尔出土于地下,保存在寒亭区文物保管所内。肖其形状,专家们命名为“盔形器”。再经上级文物权威部门以现代科技断定,“盔形器”原来是一种旧时熬制原盐的工具。北海盛产原盐,历代封建官府皆在此地设场煮卤熬盐,为原盐盛产,当然就要在附近地带建设大量制造盐工具的工场了。新烧制出的盔形盐器要在太阳底下晾晒,去其异味,所以才整齐地摆列成了兵阵形。

真相大白,唐太宗筑台瞭望的说法不攻自破。何况,由此瞭望朝鲜半岛上的高丽国,遥不可及。

郭坛质疑禹时筑台指出实为古国观台

郭坛,字岱封,清乾隆时潍县城里人,《潍县志稿·人物·文学》卷有传。后来的潍坊儒学大家宋书升曾专门写下《郭岱封先生传》,文中赞誉他“为学不同世俗苟且。凡典章名物,地理氏族,律吕以及文字训古,靡不研究。每治一经,皆博综众说,折衷以求其当。而时出创解,率多精錾而不可易”。他综合古台起源的纷纭众说,以其严谨的治学态度,写出了一篇独抒己见的《望台考》。后来的《潍县志稿》全文附录在《疆域·遗迹》卷《禹王台》条下。

郭坛在这篇小文里,先援引乾隆版《潍县志》的记载:“潍县治之西北六十里,有禹王台。高数丈,南北长如之,东西得之十九。其上有禹王庙,志乘云:世传禹时治水筑。”这里的《志乘》当指《潍县志》无疑。接着提出了对禹时筑台传说的质疑:“愚以为台在海滨,岿然独立,必非近今之所能为,而志乘传说顾无据。”

接下来郭坛又从台底村古庙里发现的一个石香炉说起,石香炉上刻有“潍州北海县望台村”字样,是北宋真宗乾兴元年(1022)督潍州王荣立的。由此推断,村名望台,则台当以望台名,同时推翻了因村内能望见古台而名为“望台村”的世俗说法,“或谓台在村左偏,人望见之。按:望者,遥望之词也,凡物相去远则曰望。村与台接,自不得以望言之”。

郭坛是来过此地进行实地考察的。他发现“台西六七里即斟灌古城”,考察后,凭着丰富的学识指出:古时候的诸侯各有观台,以观云物,志灾祥。天子有三台,诸侯有二台,观台皆设在国家的东南方向,按照“八卦”位置分布,东南是“少阳”区域,万事万物都是先从这里发生的,这记载在古书《五经异义》里。郭坛熟读历史书籍,知道斟灌斟寻皆为夏朝同姓的诸侯国,是应该设立观台的。而古台恰在斟灌古城遗址的东南方向。进而又从地理位置论证“用二十五里,吉,行五十里,朝行暮返也”。按此方面里数,亦略与望台合”,最后他得出了不同于世俗的结论:“台之立必在其时也,望台即观台也。世传以禹治水筑,盖因上有禹王庙误之。”

对照今天的地理位置考察,郭坛《望台考》的结论走近了禹王古台的历史源头。

1970年,任职寒亭区文管所的杨新寿先生借去寿光县参加边线王城考古发掘的机会,来到斟灌古城遗址考察。他惊奇地发现,古城遗址距离禹王台仅十公里左右,在斟灌故城遗址上,残留着两段古城墙,亦为夯土而成。从城墙的断面上看去,层层夯土,痕迹与禹王台的建筑风格毫无二致。如果不是历史的巧合,正证明着《望台考》里的论断。古台的历史源头比“始皇筑台说”早出了一千余年,走进远古文化里的夏代初期。

当然,郭氏《望台考》也留下了自己的遗憾:文中把易名“台底”的望台古村记为东距古台“里许”,“村与台接”,而今天人们见到的台底村,却有着东去古台十余里的路程。是古台的面积在风雨侵蚀中发生了较大幅度的退化萎缩?也许是古村在历史的岁月里进行过一次没有留下记录的迁徙?抑或是传抄中的笔误所至。倒是古台去西北方向斟灌古城的距离大体符合着《五经异义》里所记载的历史原貌。

另有,郭坛生活在清乾隆年间,相比后来的郭麐《竹枝词自注》,《望台考》至少早近一个世纪,但却远不如秦始皇筑台和大禹筑台的说法在当地乡民中产生着广泛流传,甚至很少人知道这篇考证相对精当的古文。

历史的谜团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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