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易安李清照
提起“宋词”二字,我们会想到什么呢?是辛弃疾的“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还是柳永的“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在中国古代文学的阆苑里,宋词别开一枝,以姹紫嫣红、千姿百态的神韵,与唐诗争奇,与元曲斗艳,乃一代文学之盛。宋代词人如夜空中的满天星斗,而我这里要讲的李清照,便是格外耀眼的一颗。
美名曰:“千古词宗第一流。”在那个男尊女卑的封建男权社会,成就一个女词人需要什么呢?需要“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的济南,以母亲般温柔厚重的胸怀,孕育充满灵气、不同寻常的灵魂;需要敢于将世俗只当作“世俗”的李格非和赵明诚,不辜负济南之厚望;更需要李清照本人的才学过人,一支妙笔,落纸便成花。
千百年前的时光里,傍晚暮色温柔,挂了一襟晚照。荷花正是亭亭的好时候,扬着一张张粉嫩多情的小脸,等着一场不知道与谁的邂逅。偏是这样静美如画的时光,李清照带着酒,或者说是酒带着李清照,就那么撞碎了荷花的旖旎之梦,顺带着把一滩鸥鹭都惊得慌不择路,扑棱棱飞入更远的暮色里。少女时代的李清照,醉了也是娇憨可爱的,其天真浪漫一览无余。
少女情怀总是诗,而李清照的少女情怀却是词。且看院中那秋千架,小女儿一次比一次荡得高,清脆笑声格外自在。却没想到小女儿刚下秋千整理衣装时,来了一位客人,她便再顾不得看沾着露水的花儿有多美,甚至顾不得穿上鞋子,直接穿着袜子往回跑,发中金钗因此滑落,“叮当”一声羞红了面颊。到底没忍住在门口回了头,可惜匆忙一瞥没看见客人模样,只嗅到了青梅幽香。全词不过短短四十一个字,白描出待字闺中的活泼少女,一个“慵”字,足以道尽少女的娇俏与青春萌动。
无论是荷花丛中,还是秋千架下,一字一句间都流露出李清照少女时代的无忧无虑。在同龄少女都被局限在“三从四德”的环境时,李清照的原生家庭给予了她极大的支持,以至于她对儒家经典、历史典籍、历代文学、子部小说、道藏佛典,皆有所通读,这不仅开阔了她的视野,更为她此后的“才女之路”打下了坚实基础。灵动敏捷的才思、内心对美好的向往,皆化作少女李清照笔下的清丽婉美,妙语宛若天成。
我不知道李清照是从何时起号“易安居士”,但如果是在她待字闺中的十八年,我不会意外——这十八年诚然易安。衣食无忧,家境小富小贵,父母疼爱有加,才名早扬。平时读读书、写写字,闲了和小姐妹三五一聚,快何如之,乐何如之!青春正好,少艾未央,有大把的韶光珍爱着李清照,有无双的才情与之相伴,少年时如此,不负人间一遭。
世人形容一对夫妻般配,大多用“郎才女貌”一词,而“郎才女貌,女才郎貌”说的便是李清照与赵明诚。据说在一次元宵节相国寺赏花灯时,赵明诚结识了李清照,因为他早对李清照的诗词赞赏不已,一见其人更为之倾慕。赵明诚回去后,便以“言与司合,安上已脱,芝芙草拔”的字谜方式,委婉地向其父赵挺之谈及此事,两人进而成了一对才貌绝美的般配夫妻。尽管夫妻恩爱,生活美满,然而婚后不过两年,赵明诚出仕,李清照不得不面对时常的分离。这种分离为她的词作增添了很多儿女情长,淡淡哀愁惹人怜惜。
一池红莲随着七月流火渐渐凋谢,连香气都残了一半。这样感时花溅泪的时节,初为人妻的李清照没有丈夫在身边陪伴,只好独自泛舟,消遣时光。与少女时代微醺惊了水鸟不同,少妇时代不愿微醺,生怕因此错过丈夫寄来的书信,然而等来盼去,唯有大雁飞过,盛了一船月光。花儿凋落花儿的,水流着水的,李清照自思念李清照的,眉头心上,无一不明明白白写着“赵明诚”三个字。
还有那首流传甚广的《醉花阴》:“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重阳节是一个思念远方亲人的节日,于一个妻子思念丈夫而言,必然是“消魂”的。李清照妙就妙在并不直面描写如何思念,反而用白描手法,把赵明诚不在家的生活娓娓道来,好一个细腻多情的小妻子!
正是这段鸾凤和鸣、夫妻恩爱的日子,为李清照的“婉约”注入无限力量。因为“赵明诚妻子”这个身份,因为拥有一个充满爱的小家,李清照似乎成为了一个前所未见的“柔弱小女子”。她本就敏锐的洞察力、想象力,变得更为敏感,情深意婉的风格在纸短情长的日子里愈发彰显。
如果说李清照是于此时号“易安居士”,那么我也不会意外。易者,简单;安者,安然。纵观李清照的婚后生活,可不正是简单安然!她与赵明诚不仅志同道合,而且意情相投,除了惯常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之外,还一起做金石研究。既是生活中的“佳儿佳妇”,也是工作上的“良好拍档”,简直是人间模范夫妻、天上神仙眷侣,着实令人艳羡。
可惜李清照身处乱世,再雅的“琴棋书画诗酒花”,依然不得不向“柴米油盐酱醋茶”低头。建炎元年三月,徽宗、钦宗被金人掳去,经历靖康之变,北宋灭亡。同年十二月,金兵攻陷青州,李清照就此和无忧无虑的前半生仓促告别。乱世颠簸,她孤身一人逃去南方投奔丈夫赵明诚。哪想李清照的人生自此转折之后,诸事百般不顺意——不过两年,在温暖的八月,赵明诚病故,李清照仿若置身寒冬。
在金人不断向南侵略的时候,有人诬陷李清照通敌卖国。病中的李清照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日子愈发漂泊凄苦。生逢乱世,李清照作为一个柔弱女子,满腹诗书,最终输给了国耻家难,晚景悲凉。
于是“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今“三杯两盏残酒”,烫了喉咙,却红了眼眶,晚来风甚急,翻找出一件往日的厚衣裳避寒已属不易,又何谈曾经温暖宽厚的胸膛。更怕夜间出去,独在异乡为异客,帘儿底下倒是常往。此时的词作少了甜蜜惬意,早年及中年的开朗、清新、乐观消失殆尽,诉不尽的哀思,写不完的忧愁,覆巢之下没有完卵。
李清照和张汝舟不足百日的“梅开二度”,又给了她一重打击。李清照历尽艰辛后,渴望避风小港,可知人知面难知心,张汝舟不仅营私舞弊、贪赃虚报,更是觊觎她的文物金石,又何谈及灵魂上的交流?李清照宁肯坐牢,也要告发张汝舟。虽然成功离婚,却是伤痕累累,万念俱灰。一时间,李清照沦为南宋不少文人的笑柄,在流离失所的当时,这无疑给了她巨大的精神压力。
李清照颠沛流离逃亡了九年,从养在深闺的大小姐、不谙人事的小妻子,一步步被现实打压成“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的寂寞孤苦弱女子。守着窗儿,守着生命的煎熬,那是无数个被泪水浸泡的日日夜夜,是这些年的忧愁暗淡,不见天日!
如果说李清照是于此时号“易安居士”,那么我更不会意外。晚年的李清照,是一个彻头彻尾、黑暗时代的牺牲者。繁华富贵如过眼云烟,国破家亡已在眼前。极度疲倦的身心,极度凄楚的处境,让李清照晚年的词风彻底抛却了小儿女情态,转而放眼彼时整个社会。“欲将血泪寄山河,去洒东山一抔土。”身为苦难时代的见证人,身为屈辱历史的受害者,家国之叹,叹尽此生。
“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春天再次来到人间,美好依旧,她依然想划船。《如梦令》里那个天真少女,如今已是憔悴凋零的老妇,身心装满人世的痛苦。红尘世事皆如梦,风雨乱世自飘零,纵然双溪春尚好,轻舟却已载不动许多愁了。
当我的手指真实地触摸到书本上李清照的诗词,粗糙冰凉的感觉,仿佛已然目睹到她曾经生活的岁月。可是那岁月已经斑驳,我只能隔着历史的重重云烟,试图窥见她影影绰绰的绝代风华,悄悄地问一声,何处易安啊,李清照?
□宋霓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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