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鸟雀多
□阮丰年
铜陵小城，一没奇山幽洞，二没神泉飞瀑。也无什么名胜古迹。但是，这座小城，城中有湖，湖中有山，山中有树，树中有鸟。百鸟双双绕湖飞。不是西湖胜西湖。树多鸟也就多。鸟儿们是不甘寂寞的，尤其是早晚它们各占枝头，引吭高歌，或低婉转，或欢快地啁啾，或悲凉地吟啼。各唱各的调，各有各的音，让人耳不暇接。
我爱听鸟鸣。爱到笠帽山公园听鸟鸣。那里林子大，树木稠密高耸；那里鸟多，听起来过瘾，又可选择，听我所爱。树林下面就是清澈的鹊江，有时湍流飞溅，有时叮叮淙淙，鸟声与水声共鸣，听起来特别有韵味。到江边找一块青石板铺上塑料布躺下，不看四旁娇艳的花草，不看天空飘逸的白色云朵，不看柔柔的风在梢头嬉闹，也不看江中团团柳絮在水面漂浮，只舒展身子半躺着，心贴着大地，不动也不想，静静地听林中的鸟鸣。
鸟的叫声是鸟的语言，是一只鸟和另一只鸟的交谈，是一种鸟对另一种鸟的呼唤，是鸟妈妈对儿女们的絮语，是鸟儿女们对妈妈的娇嗲。鸟与鸟要说话，才鸣叫。鸟的鸣叫不是专给人听的，不管人们听不听，它都叫。按照自己的腔调与姿态，按照自己的喜怒和哀乐。
我不懂鸟儿们的感情，所以不管它们是喜欢和快乐地叫，还是愤怒和悲哀地叫，我只能按照我的感情听鸟的鸣叫。
我常爱在太阳出山后，去天井湖公园树林里听柳莺歌唱，借以增加愉快心情。柳莺鸟，燕子般大小，有褐色或暗绿色羽毛，歌唱时神态十分平静，不引颈不扇动翅膀，甚至不是立在枝头，而是卧在高高的枝杈上，小巧玲珑的喙不全部张开，仅是微微地翕动，那清脆而美妙的声音，便从口角流溢出来。柳莺鸟是我们铜陵地区鸟中的歌星，听着它的歌唱，我痴痴地想：这小精灵不懂人类的乐谱，却为何唱得如此婉转动听，竟能把七个音符排列组合成一支支不同的歌。歌中有旋律，有声调；有延长，有休止；有自低而高的上滑音，有自高而低的下滑音，真是绝了。我悄悄观察，柳莺歌唱的时候总是两只栖在一起，一只在高枝一只在低枝，相距不远。或高处的那只唱，低枝的那只和；或低枝那只唱，高枝的那只和。一阕终止，稍事停歇接着又唱。我初以为它们在争鸣，后来发现它们是雌雄一对，是在妇随夫唱，纯真的情意像满林中透明的月辉从歌声中飞溅出来。人间重天伦，鸟儿的歌唱也是对爱情的讴歌、生活的赞美，幸福的追求！
“杨花落尽子规啼”。我还爱在柳絮轻扬的季节，坐在南湖树林子里的椅子上听布谷鸟鸣叫，尤其喜欢在细雨蒙蒙的天气里。
雨天，林子笼罩在云雾里，扬花著雨沾在花穗上，扬不起飞不去。鸟儿们都一一静默了，仿佛要借阴雨天歇一歇翅膀，养一养嗓子，待雨过天晴时再放声歌唱。在众鸟沉默中，唯有布谷和竹鸡鸟在叫，叫声忽远忽近，忽高忽低，时断时续。远声缥緲，如从云中悠悠传来；近声深沉，如听屈子沿江行吟。竹鸡鸟冒雨站在颤动树枝上，发出“赤脚滑，赤脚滑” 的鸣叫，提醒人们雨天行路要注意安全，令人心旷神怡的布谷鸟“布谷——布谷——”像衔着使命，风雨兼程，传檄村乡，莫因雨偷闲，赶快备好种子，抓住雨后墒情播进土里。它叫几声换一个地方，犹如一位拄杖老人，走到东家，走到西家，苦口婆心地向年轻人唠叨：快下田插秧！快下地播种！于是，乡村的条条路上不再寂寥，送肥运种的车辆多了，披雨披戴草帽的行人多了；田地不再裸露，禾碧苗绿，一重盖过一重……
可是布谷鸟，在稻已经孕穗，麦已经黄了，它仍然苦喊苦叫“布谷——布谷——”。它昼夜不停地啼叫，是叫时间，叫声调。它们的鸣叫自有它们的目的，或是呼朋引伴，或是呼儿唤女，或是号喊饥渴，这些我仍然不懂。
我最不爱听麻雀叽喳、叽喳的叫声。本来很优美的一支歌，却被唱得支离破碎。但我羨慕甚至嫉妒它们自由自在。我卧室的阳台上有几盆花草，天亮时就有那么几只麻雀，在花盆边或窗台上没腔没调叽叽喳喳地叫，叫的我不得不起床。抓些碎米放到花盆旁，它们争吃后一阵风飞走。夕阳西下时它们又飞来。真是烦人。还有一次，我躺卧在林子的草地上，遇上它们从黄熟的稻田里觅食归来，一片云似的落在枝头。接着，一阵急促的音乐碎雨便从树梢上洒下来。不受音阶的约束，不受节拍的控制，没有旋律，一个音符一个音符地向外蹦，嘈杂成一片，让人来不及躲避，全身便被“淋透” 。然后，又一旋而起，群飞而去，依然是一片云，挟着细碎的雨，向林外一块菜地洒去。每当看见麻雀自由自在飞来飞去，我就嫉妒它们拥有太多的快活和自在，而且挥霍不尽，享受不完。周围的一切，大树、小草、野花、流水，谁也比不上它们。而我们人类更比不上它们，人类的一生披戴的桎梏太多，把自己套得牢牢地。
愿鸟儿们的天地无比自由，愿鸟儿们的世界无比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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