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树与乡思
■陈沐
每次送女儿上学，都要从两棵构树下走过。早在七月末，早出暮归的途中，我就嗅见构树果实微甜湿凉的气息了。
构树也叫楮实子、沙纸树、谷木、假杨梅等，在铜陵很容易看见这种树，雌雄异株、树皮光滑，随意生长在院边墙角、田垄沟壑，高可至十来米，与乔木比肩。也可生于墙缝甚至瓦屋房顶上，成为与杂草为伍的矮小灌木。单叶对生或轮生的叶子形状多变，以心型为基础，顶端锐尖，边缘有粗齿、深裂，两面密生绒毛，摸上去有明显的毛糙、涩滞感。四五月间，叶子全部长成了，树冠撑起绿伞，枝桠上挂起了一串串雄蕊葇荑花序，像杨花，也像长条蠕虫，让人看着怪不舒服。
夏季里，长条花序变成了毛茸茸的绿色球果，在太阳下膨大成熟，变成色彩冶艳、看着很“危险”的硕大多汁浆果。逆光看去，橙红鲜亮的果子点缀在绿叶之间，有一种令人心动的美感。果子是可食用的，叫“构桃”。我曾极小心地品尝过，构桃酸甜的刺激感觉瞬间弥漫口腔、冲进脑壳。婆婆说他们小时候吃过不少。原来在食物、水果匮乏的时代，构桃曾抚慰过人们的舌尖。绝大多数时候，它是虫蚁飞鸟的美食，也因它们的啄食舔舐掉落一地，烂熟的果子摔得满地都是，满眼的颓靡、邋遢。即便被保洁工人清扫，地上的印记常常还顽固地留存很久。初冬时黄叶落尽，枝枝桠桠往天空里四仰八叉，也是没有一点点矜持秀气。
我家小区院里小公园一块向阳的草地上，大约是鸟雀衔来的构桃核子发了芽，又因阳光充足、四周无遮挡而迅速生长。两三年时间，它长成了碗口粗的一棵树。每次带女儿散步路过，我满心期待着它再长高一点、枝干再粗壮一点，便可以在树枝上挂个秋千了！
小时候，家屋后有一棵大构树。暑假里很多时光是在树下的阴凉地度过的。我和小伙伴们捉天牛、打秋千、过家家。大学毕业后来铜陵工作，住在地处郊区的单身公寓，那里构树随处都是。现在每日仍然常见。于我而言，构树简直就是乡亲、老友。一个周末，我陪朋友来到家乡山边，在一户农家临着池塘的前院，只见高大的桑树、板栗树、杨柳、水桦杂生，斑驳的阳光从叶隙穿过，在铺满经年落叶、板栗壳的乡间小路上洒下一块块碎银。微风从山谷、池塘水面吹来。所谓桑梓，就是这种情境和感觉吧。想起有一年初秋的一个清晨，我漫步在溧阳天目湖边，忽然嗅见了构桃微微酸甜清凉的气息。果然，一棵构树隐藏在湖边树丛里。心里微微一动，仿佛身在故乡。
我在网上查阅，惊喜地发现构树的经济价值很高，用处很大。它具有速生、适应性强、分布广、易繁殖、热量高、轮伐期短的特点，根系浅，侧根分布广、生长快，可吸附灰尘和大气污染物，可作为荒滩、偏僻地段及工厂的绿化树种。我国绝大多数平原、丘陵或山地都能生长，其树叶蛋白质含量高达20%～30%，氨基酸、维生素等营养成分也十分丰富，可制成品质优良的畜禽饲料。在很多农村，农民们用构树嫩叶作家畜的“时令鲜蔬”，毛糙的树叶用来清洁器物表面污垢。此外，它洁白柔韧的韧皮纤维是造纸的高级原料，其根和种子均可入药，乳白的浆液可治皮肤病。如今有不少地方将种植构树作为农民的致富新路。
构树是入《诗经》的：“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穀（音谷）。”这里的“毂”就是构树。如此看来，大地上极常见的构树，不仅扎根在人们的乡愁、乡思里，也优美在古人的诗情画意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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