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五龙潭肖

地图上的龙潭肖，看上去很近，其实它是山路十八弯的偏远古村落。“早端午，晚中秋。”赤沙、九榔、金榔，公交、出租轮番，我顶着大太阳去采风，边走边问，直到正午，才赶到村口。

从前日色慢，“吃了端午粽，才把棉衣送。”相传明宪宗年间，一个肖姓后生带了新媳妇从江西吉水逃水灾到这里，开荒种地，生娃养娃，天长日久，渐渐形成了聚族而居的龙潭肖。这几年，山村喜鹊叫喳喳，唤来“中国传统古村落”“省级美丽乡村”荣誉称号。浙江卫视浩浩荡荡跑过来，安营扎寨拍片子，藏在老山里的铜陵龙潭肖，声名鹊起，成了乡村旅游大热点。

五月五，龙潭肖，古风犹存，热热闹闹。还没到村口牌楼，就见家家户户门楣上对称悬着青色的艾蒿，一串串粽子，头翘尾翘，挂在阴凉处。农家饭店，酒酣耳热，黄发垂髫，方言如歌。我不好意思靠近，就在门外拍照记录。“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估猜那酒，也会有从前的雄黄酒，那一大桌子菜，同样少不了过端午必须的黄鳝、虾子、苋菜、咸鸭蛋“四红”吧。

龙潭肖，喀斯特地貌。一大片皖南山区常见的徽式民居，藏在高高低低的石林里，石板路曲曲弯弯，连着家家户户。房前屋后，凸出的灰黑岩石，触手可及。村民见缝插针，石窝里种荷花，岩壁上栽仙人掌，到处花枝招展。有个老乡家，外墙挂着在他家院子和屋里拍的剧照，还有他和明星的合影。虽然他家刚吃好端午饭，但老乡还是客气地邀我吃饭，连声说：“饭菜都是热的，你要不嫌弃，真的没关系，没关系啊！”我表扬他家像花园，他挪走竹竿上晒的衣服，让我拍照，红脸堂越发生动：“我家这些荷花、仙人掌，都上过电视，登过报纸呢！”村中空地，竹匾子，一字儿排开，晒着金蝉花、黄花菜，还有黄瓜片。乡亲告诉我：金蝉花，土里的蝉，开的花，跟“冬虫夏草”差不多，好东西呀！晒的最多的，还是艾蒿。五十年前从赤沙嫁过来的老人，听说我是从她娘家县里来的，非要请我进屋坐。她指着门楣上的两束艾，笑着说起了老古话：“端午要戴艾，不戴艾，出门死得快……”龙潭肖的艾，除了悬在门楣，戴在发间，还一排排平卧在青石板上，甚至跃上了高高的房顶，受用着五月五的阳光。

我往村子高处走，穿过竹林，走到地势最高的一户人家。有个长裙子姑娘，应该是回乡过节的城里人，正站在岩石上看风景。俯瞰山下，密匝匝的民居，好多正在翻新，修旧如旧，旧貌新颜。几缕炊烟，从远处竹林升起，慢慢飘，慢慢飘，让我想起姚鼐的“半山居雾若带然”。不远处，成群鹭鸶，先是歇在树头，交头接耳，忽然又一起窜上天空，打旋子，翻跟头，仿佛航展飞行表演。姑娘指给我看，告诉我新四军第三支队团部遗址，竹林深处露出檐角的新民宿……

龙潭肖的龙潭，在村子一侧，两三亩见方，驳岸齐整，潭水映着云彩和老屋。乡亲说：“当年他们老祖先来这里安家，茅草房子，好失火，就挖了一口消防井，后来越挖越大，越挖越深，才变成了这样子。”起伏山峦，还赐了一条绕村小河，古桥弯月，古木临水，树根和石阶抱在一起。近旁宅子，传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黄梅调，和着河边起伏的槌棒声。“你家儿子媳妇都回来过节了吧？”“回来了，回来了，腊月里就要添小毛毛哩！”一个戴银项圈的十一二岁小女孩，胖乎乎的，也蹲在石铺子上，槌棒一起一落，项圈一颤一颤。河边阿姨、奶奶都夸她勤快懂事。她小脸红红的，不作声，噼噼啪啪，把槌棒舞得更欢了……

五月五，龙潭肖，一个游子，回到了你怀抱。

程红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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