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的郭嘉镇年集
赶年集
文/薛俱增
在秦安,我是先知道郭嘉镇后知道咀头的。
小时候,总缠着大人要去郭嘉镇赶年集,每次我睡到大天亮,外婆总说“人家老早到咀头了”。这“咀头”可不是我的梦想之地。我虽怅然若失,倒也不哭不闹。后来说起这事,被人笑话,才知道,原来郭嘉镇俗称咀头。
咀头者,二神仙梁之头也。秦安县境西北,梁峁高耸,三道神仙梁犹如三条巨龙向东南竞相奔驰数十里。三个龙头瞻望处各有一村曰“咀”,老大寺咀,老二咀头,老三邵咀。咀头居中,也最大,依山傍河,自然成为政府驻地。汉唐之际,这里是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现在,全县唯一的主动脉、经二神仙梁通往兰州的华双公路穿镇而过,带动了咀头作为全乡经济中心的长期繁荣。
清道光年间郭嘉设镇,为全县八镇之一,双日逢集。民国时期,郭嘉镇成为闻名遐迩的毛褐子产地。这种以羊毛为原料,由织褐机织成的纺织品,西进金城,东出长安,南下巴蜀,销路很广,但我小的时候,毛褐子已很罕见了。郭嘉镇也改为单日逢集,邻近六乡的人们都会来这里交易。
一进腊月,郭嘉镇的街道一天比一天热闹,去郭嘉镇赶年集成了我们这些小孩子一年中除春节之外最盼望的日子了。
想着念着,赶年集的日子终于来了。四山八洼前来赶集的人们,像雨水一样,顺着梁峁沟壑一道道流下来。从西北面的三道神仙梁,西面的耀紫山,汇聚到背后沟、邵家沟、坡林沟、宋家沟、马笼沟等小河道,最后一齐涌进了郭嘉河谷。
村里的小伙伴们通常都会起个大早,简单吃几口饭,跟着自家大人相约上路。那时的路,除了乡镇通往县城是公路外,乡镇与乡镇之间、村与村之间都是土路。赶驴马车的、推独轮车的、骑自行车的都走大路;牵牲口的、步行的老人和孩子都走田间小道。那时候,自行车很少,我们这些小孩子没有也不会骑自行车,几公里的路程照例是步行。但那时的走路对我们来说也是一种快乐。几个小孩子一边走,一边说,要么讲故事,要么猜谜语,实在无话可说时,就追打着玩游戏,一路说着笑着,玩着闹着到了集市,向天上一望,日已近午。
腊月里,如果有雪,河湾里道路冰封,胆大的娃娃便会兴冲冲地在冰面上滑行,岔道上的人们都往大路上聚拢。男女老少,百古十怪,挎篮子的,提袋子的,捉鸡的,牵驴的,担粮食的,挑药材的,收鸡蛋的,掮猪头的,背草编的……人群“辫”成一根根不见首尾的黑毛绳,一头都连着咀头。
咀头的主街道,分上街、中街、下街三段。上街单位多,乡政府、卫生院、中小学、邮电局,分列两边。许多人先奔邮局,寄信,或看远方可有信来。人多不急于买东西,而是上下街逛一遍,看看今日货品、行情有啥变化,谁家的质优价廉,做到心中有数。
还没走到中街,女人娃娃们先就迈不动脚步了,不光是人群拥挤,更是现炸的油饼、麻花太香,面皮、凉粉太诱人,锅盔、八爪花馍太打眼。八爪花馍给我的印象最深,细箩白面加了姜黄和调料,做成一朵好看的八角花,面香扑鼻,几十年后想起来,依旧暗香浮动。
集市上人山人海,随便找个高处向远处一看,都是拥来挤去的人头,真可谓摩肩接踵、水泄不通。最热闹的要数烟花市场,那时的烟花品种单一,不过是鞭炮、二踢脚、气化之类,但烟花小贩却不因品类单一而放弃一年中展示自己的最佳时机,争相比试着各人烟花的好坏,往往是你放一挂鞭炮,我就点两个二踢脚,各种声响此起彼伏,“噼里啪啦”“乒乒乓乓”,煞是热闹。
男孩子爱鞭炮,女孩子爱漂亮。小女孩们都很喜欢年集上那种在领口、口袋边上加有花边的新衣服,花边虽只是一种杂色的布条,但却使整件衣服看起来更洋气大方。年集的杂货铺里也有女孩子的美丽梦想。那里总有一种戴在头上的小花,纸做的,颜色以大红为主,偶尔也有黄色的,花瓣层层叠叠,而且有蝴蝶触角样的须,用胶粘在铁丝上,虽简单却也精致。这是女孩子春节必备的装饰品,大年初一那天,几乎每个女孩子头上、发辫上都有这种小花,几个小脑袋凑在一块,倒像个鲜花盛开的小花园。
一进中街,铺面一家挨一家,杂货铺,药房,书店,理发店,缝纫铺,面馆,门面一色朱红,廊檐横出两条长凳,坐满了人。当仁不让的主角是“大商店”,那里自然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店铺前,两长溜儿地摊,五花八门,琳琅满目。下街以铁匠铺、木器社、油坊、醋坊、山货类居多,不那么拥挤,正好驻足,透会儿气。逛够了,看好了,事办完了,眼看天色不早,这才一路买将上来,肩扛手提,准备满载而归。
贪吃的小伙伴们回家前总要聚到烧饼铺前,每人花1角钱再买2个大烧饼,圆圆的,正面让炭火烤得红红的,上面密布着金黄的芝麻,可劲地咬上一口,焦脆脆、香喷喷,又解馋又充饥。
随着太阳偏西,集市上的人流开始回落,我们也随着往外撤。回时依旧走小路,两个小手里满满的,走累了,就在某村的村口找个向阳避风的麦秸垛,相依着靠在上面,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翻看小人书,那份自在、那份悠闲,不待言说……
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咀头年集就开始进入高潮,一集比一集拥挤、喧闹,到腊月二十七人潮达到高峰。鞋踩烂了,纽扣挤掉了,醋洒了,油倒了,家人挤散了,娃娃急哭了,都是常事。腊月二十九有时要充除夕,虽是最后一场年度大集,但高潮已然消退。除夕赶集叫“抢集”,供年事儿尚不齐备者拾遗补缺而已,中午即告收场,因为都要赶回家接先人、备年夜饭了。
赶集潮每逢年关最是壮观。俗语说:“年难过,年难过,年年难过年年过。”的确,年是一道关,也是一场大考。风雨里来去,泥土里摔打,一年到头光阴跑得如何,年底一场“大考”便见分晓。腊八粥一喝,不管脑子迷糊还是清醒,都得进“考场”了。杀猪,办年货,都得一题一题做下去。“腊月八,有猪的把猪杀,没猪的打娃娃。”为啥打娃娃?因为有猪杀的人家,孩子有肉吃,心下自然乐呵,而自家娃娃一没肉吃二没玩的,便哭闹不休,挨打也是少不了的事。
“世事的变化马都撵不上”,外公时常这样念叨。几年前一个腊月我去咀头赶集,街面已全部翻新,看不出一点旧日模样,挤来挤去的不再是人,而是车,再也找不到少时赶集的那种感觉了。如今,坐沙发上喝茶,在手机上下单,年货很快就会送上门来,再也不用跋山涉水三十里去赶集了。当郭嘉镇与全国一道彻底脱贫时,外婆外公已相继去世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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