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凑钱为买书
名家
□侯军2006年夏秋之交，我们一家三口把各自的假期凑到一起，策划了一次漫长而独特的“陇上行”——从深圳直飞敦煌，然后沿着河西走廊一路而下，一直走到甘肃南部的天水。这一次出行主要是为了让女儿悦斯开阔眼界、增广见闻，而我和妻子李瑾也正好弥补上次随团而行，时间匆忙，未能尽兴的缺憾。
因为旅行线路很长，故而此次陇上行走，重在多走多看，淘书并非重点。书这东西，实在太重，背着书去旅行，那是连傻子都不会做的事情。由于计划周密，好友帮忙，一路行来，顺利通畅。从河西走廊下到兰州，正好是行程过半。
在兰州，虽说只是短暂停留，我们还是带着悦斯，寻到了九年前上演“淘书战役”的那家古旧书店。此时，郭浩兄已北上京城发展，我们再次造访，不免生出触景怀人之慨。此时的书店似乎也有些改观，窗明几净，书架也整齐多了。不过，若论书的成色却是今非昔比，书的价格更是芝麻开花了。我们在这里盘桓半日，除了找出几册很一般的线装古籍之外，只有两册日本平凡社于昭和六年（1931年）出版的日文版《书道全集》（第一卷和第九卷）比较有价值。因为女儿是学日语的，为她积累一些有价值的日文书，也是我家淘书的一个“别格”。后来女儿赴日留学，选修了不少美术史类课程，显然与我们早期的熏陶不无关系。而家中历年所淘得的日文书籍，如今也大多成为她在中央美院教书的参考资料。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辞别兰州，一路南下，经甘南夏河参观了藏传佛教的名寺拉卜楞寺，然后就直奔天水，目标是麦积山石窟。我们是在全部计划内行程结束之后，才抽出一天时间，去逛了逛天水的旧书摊儿，没想到却在这里出了状况。
天水的朋友告诉我，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专门的古旧书店了，要想买旧书，只能到古玩市场去看看。这倒正合我意。行程即将结束，我们已经没有辎重超载的负担，手里还有一点余钱，正好拿去淘书。
这家古玩市场不算大，但是很热闹，货色繁多，汇聚南北。天水这地方毗邻巴蜀，又近陕西，山水景色，风土人情，兼有南方之秀北方之雄，集散在这里的文玩古董，也是南北荟萃。市面上的古旧书籍集中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这里的人流明显地稀疏了许多，倒也适宜我们静心选书。
起初，我被一套“武英殿聚珍版”的零册吸引了目光，但书贩出价甚昂，令我弃之不顾。不过，这倒使我暗自庆幸：别看这个小城市地处偏远，还真有些亮眼的货色呢！
很快，我的预判得到了证实：在一个书摊上，一位上年纪的书商不动声色地把一套《官板四书》推到我的面前：“看看这个吧，难得的好书啊！”
我随手拿起一册，是本《论语》。翻开内页，字大行疏，刻工精良。再看书前标注，为“光绪庚寅兰州重雕”。我问老者：“只有《论语》吗？”他说：“全套的，我都有。而且要买就全套买，我不零卖。”“哦，那就拿出来看看呗！”我说。
那老者慢吞吞地从台子下面提溜出几大函旧书。说是函也不准确，这是一种用薄木板做成的书封，以结实的粗布条为绳索，将厚厚的几十册书捆扎起来。每块木板书封上还刻着书名，深褐色的底板配以石绿的刻字，倒也十分典雅。我打开最厚的一函，这是一部《春秋》，共计十四册，前页标明为“同治十年夏月重雕”，版式纸张与前面看过的《论语》相类，只是时间略早而已。这时，李瑾和悦斯也围拢过来，分别翻看着这些纸色泛黄的百年书卷：《论语》《孟子》《大学》《尚书》《礼记》《春秋》……看了半晌，全家人对这套大书的感觉都还不错，就跑到一边去轻声商议，主要是看看各自的行囊是否还有空间，衣兜是否还有余钱，结果是：还能承受。于是，李瑾上前与老者议价。那老者也不多说话，一口咬定的价码，死活不松口，完全是一副“爱买不买，不买拉倒”的劲头。遇到这样的卖主，真是无可奈何。全家人再次聚拢商议，总的感觉是，对方要价确实不低，但是如此整齐、品相完好的官板经书，殊为难得。全家人的最终意见是，凑钱买书！
在这里需要特别交代一句，此时的天水地摊儿，还无法刷卡付费，只能以现金交易。为此，我们也只能找一个清静之处，把各自的钱包都掏出来，一沓沓的钞票聚拢起来，由李瑾负责一张张清点完毕，然后，验货交钱。
那老者依旧面无表情，他点好钱，慢吞吞地重新捆扎好被拆散的书函。在交货的当儿，还轻声对我嘟囔着：“唉，本来不想卖的。这书，不怕存着，越存越贵。今天卖了，怕是以后再也找不着了……”
我相信，他此刻说的是真心话，或许他原本就想以一个高价位把我们“吓退”，却没想到我们顺势接招儿，把他的退路给堵住了。唉，书之为物，素无恒价。喜之者，千金不换；厌之者，一文不值。而淘书之乐，就在于偶遇和发现，譬如此番天水淘书，当我们初进这个古玩市场时，谁会想到我们会把全家归途路费之外的全部银两，都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呢？
这笔大生意的成交，显然在周围的书贩中引起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一阵叽叽喳喳的议论传了过来。而当我们一家三口每人提着或抱着一捆捆沉重的书囊，从一个个书摊前面露喜色地走过时，我分明看到那些书贩投来的目光里，混杂着诸多复杂的、包含着羡慕嫉妒恨的“潜台词”。
我相信，此次“陇上行”以这样一个全家凑钱买书的“淘书故事”作为结局，其实是别具深意的。此情此景已经深深镌刻在我和家人的记忆深处。此后每每想起来，总会感到一种特殊的温馨和快意。
新闻推荐
本报兰州讯（新甘肃·甘肃经济日报记者苏叶）日前，天水市麦积区法院对天水市首例涉“套路贷”恶势力犯罪集团案进行一审宣判，涉...
天水新闻，新鲜有料。可以走尽是天涯，难以品尽是故乡。距离天水再远也不是问题。世界很大，期待在此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