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工作不分昼夜，节假日常常是最忙的时刻；梦中也在思考，梦中也在写稿；在短命的职业里，记者名列其中…… 与晓东下乡的日子
□赵家栋
黄泉路上无老少。我的同事陈晓东，刚过49岁的生日，离我们而去。英年早逝，让人心碎。26年前，初次与晓东下乡采访的日子好像就在昨天。
晓东大学毕业那年，经选拔考试成了我的同事，他所学的专业与所面临的工作，既不相同、也不相关，他虚心、好学，爱岗、敬业，很快就适应了工作，给我留下深刻印象。那年夏天，报社领导安排我和刚走上工作岗位的晓东到莱芜市（那时莱芜为泰安所辖县级市），用调查报告或长篇通讯报道一个农业典型。接受任务时，主任对我和晓东说：“要确保质量，两天不行三天，三天不行五天，最晚不能超过七天，力争一炮打响。”时间紧、任务重，晓东感到心里没谱儿，平时寡言少语的他，在去莱芜的公交车上，不住地与我商量稿子的写法。到了莱城，宣传部的老王陪俺俩下乡。车出莱城不远便驶进山岭中，不知转了多少道弯、过了多少条河，山重水复疑无路时，我们进了群山环抱的一个自然村，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房干。
房干原名房屋峪，是革命老区，因此而改名。1975年，村主任韩增旗接任村党支部书记时，全村年人均收入仅四五十元，那时的房干人戏称“进村无路，沟里无水，上山无树，吃的无粮，住的无房”，他率领全村人，发扬愚公移山精神，大干15个冬春，兴修水利，绿化山岭。到1989年时，全村人均木材树4000多棵、果树100多棵，家家户户用上了彩电，住上了200多平方米、上下两层别墅似的小康楼，这在二十多年前，不能不说是个奇迹。到达房干的当天下午，我们听取了房干村典型经验介绍，凭手头的材料和与当事人的座谈，当晚赶出一篇调查报告，不是一件难事。
吃晚饭时，典型的“四菜一汤”，村干部均不作陪。酒是“杏花村”的酒，烟是精装大鸡烟。我无烟酒嗜好，晓东也一动未动（后来我才听说，晓东不但偶尔吸烟，而且酒量大的惊人）。
晚饭后，我和晓东在莱芜市宣传部老王的陪同下，参观房干的村容村貌。老王大名德本，说起来我与他是战友，转业前，我在军司令部工作，他在军直属炮团政治处工作，他的小说和散文在军内小有名气。晚上刚回到临时搭床居住的村委，晓东就建议我们多住几天，写篇能让上上下下都引起关注的通讯，他说：“房干不仅村容村貌好，村风也让人想不到的好，看看咱现在住的村头村委大院，屋门、大门都没有锁，彩电、钢材、木材、水泥等，昼夜无人看护……”他的建议，得到老新闻王德本的首肯。当晚，我们商定次日继续采访，用长篇通讯来报道这个典型。是夜，绵绵夏雨似有若无，入睡后晓东还在给我们讲他白天的见闻。
次日晨，雨过天晴，山滴翠，水秀美。陪我们参观村农田基本建设的支部书记老韩很牛：“俺村山山岭岭通公路，打开闸门，水可流到任何一块地里头。”500来人的房干，15个冬春搬动土石2000多万立方米，参观过房干的人都认为远不止这个数，惊叹之余是怀疑。回村的路上，晓东又给我们讲了个他的见闻，他说：“房干村河边树下长年有个露天肉摊，摊主是个外村人，每天中午回家吃午饭，人走不收摊。谁家要是急着吃肉，根据自己的需要割一块，称好后把钱压在秤盘子底下，多年来从来没丢过肉，也没少过钱。”晓东说的这些，都是村典型材料上没有的，加上对村农田基本建设的疑虑，我们决定进行外围采访。
莱芜宣传部的同志安排我们采访的第一站是邻村的安子湾，说来也巧儿，安子湾的村党支部书记毛伟岚是我在陕北同一个窑洞里住过一年多的战友。当天下午，我们自带酒水，去了安子湾，毛伟岚为我们的到来杀了一头猪。酒过三杯，话入正题。老毛说：“房干，你不服不行，村上要求群众干的，党员先干好；要求党员干好的，人家村支部书记先带上头去。房干全村男女劳动力，15个冬春吃住在工地，早上睁开眼就干，晚上点上汽灯干，年前干到年除夕，过年开工初二三……”当即我们商定，以“党员，一面鲜艳的旗帜”为主题写房干。饭后，在回房干的拖拉机上，晓东给我讲了他两天来的采访体会：“涉浅水者见鱼虾，入深水者见蛟龙。”
那天回到房干，已是满天星斗，蛙声一片。我和老王打算早一点儿就寝，以利来日再战。晓东说：“我想趁热打铁、开开夜车，今晚写初稿。”年轻人的激情理应鼓励，我与他开玩笑说：“别长了，两万字就行；别急了，明早上写好。”晓东以笑作答。一觉醒来，天已大亮。爬了一夜格子的晓东，伸了个懒腰对我说：“（稿子写）完了！我想迷糊（睡）一会儿。”被惊醒的老王，穿着裤衩和两根带的背心忙起身“拜读”。专门为我们做早餐的师傅来催饭了，忙着看稿的老王说：“师傅，待会儿拿几个馒头、几块咸菜来就行。”看完通讯，德本兄说了句“强将手下无弱兵！”我跟着陈晓东沾光了，得到这老新闻的“口头嘉奖”，不容易。
大约上午十点钟的光景，村委门口来了位穿白裙子的姑娘，说要找陈晓东，我赶忙到里屋把熟睡的晓东晃醒，告诉他“天上掉下来一位林妹妹”。见了那姑娘，晓东揉着惺忪的睡眼说：“你怎么来了？”原来，那姑娘是晓东正在医科大学读书的女朋友。晓东睡意全无，忙带着女友到村东北的山上看风景。待到吃午饭时，我问晓东：“女友呢？”晓东说：“回去了。”我说：“大热天儿，大老远来看你，水也没喝一口就回去，你不怕人家生气？”他笑着说：“两小无猜，青梅竹马。”那时的房干，没公交车，从莱城到那里，来回七八十公里，他女朋友怎么来的，又怎么回去的，至今我都不知道。
……
晓东走了，让我们每个活着的同事和熟悉他的人想起他就会难过。愿在天堂的他，没有疾病，没有辛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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