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北烙馍 陈学长

淮南日报 2020-05-07 08:10 大字

“来亲戚,烙烙馍,姥姥姨妈笑呵呵。”这是流传在皖北农村的一首儿歌。儿时,只要家里来了贵客,隔壁的二大娘一旦知道了,便会隔着土墙头扯着嗓子喊,来客人了,中午该烙烙馍了吧?母亲总会哈哈笑着说,少不了的,鸡要杀,烙馍也会烙——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不但能得到客人送的礼物、零食,更重要的是,我又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烙馍,没等母亲使唤,早早地,我便一蹦一跳地去麦秸垛拽麦秸。烧鏊子的火要均匀,不能太旺,旺了烙馍容易糊,用麦秸作为烧火的材料再合适不过了,一点就着,一熄就灭,细长的身材往鏊子下面填送时也得手,便于控制火候。直径尺余的圆圆的铁鏊子架在院子里,以大地作锅台,以蓝天作锅盖,这样的场景,看了就让人有干活的冲动,就像农民进了长满庄稼的田地,两手闲着很不自在一样。我最喜欢接的活,自然是烧火了。左手抓住一把麦秸,右手拿着打火机点燃,嫌火头不大,便用嘴吹吹,呼呼几下,火苗旺了,便赶紧往鏊子下面填。填着填着,火又熄灭了,浓烟呛得我连连咳嗽,眼泪哗哗地流。母亲见了我的花猫脸,找来一根竹制的烧火棍,嗔怪道,不让你烧,偏要逞能,不知道人心要实,火心要虚吗?我接过烧火棍,及时掏空鏊子下面的灰烬,又对着麦秸上的火星用嘴使劲吹,不大工夫,火又重新吐出了长长的舌头,贪婪地舔着鏊子底。

听母亲讲,做烙馍需要的原料就是死面(皖北方言未发酵的面粉),没啥稀罕,但却很耗费活儿,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所以,一旦要做烙馍,得三四个人一起上阵,非常热闹。记忆中,那时的面,多半是父亲和的,父亲力气大,一把就把半盆面提起,拽成长条儿,然后迅速转几圈再摁到面盆里,两只拳头攥紧了使劲往面上捣。或许是父亲太懂母亲,父亲和的面,母亲擀起来很顺手,面皮擀得又大又圆又匀又薄。姥姥和面就不行,母亲总说面太软,擀面不成形,大姨和面母亲说更不行,太硬,擀不动。有趣的是,父亲和的面,大姨也擀不动,说像泥巴,不听话。看来,父亲和的面,定是有了灵性,有缘人才能接得住。

姥姥和面不咋样,翻烙馍可在行呢。薄如纸的面皮擀好后,被母亲从案板上挑到鏊子上。姥姥握着竹批搅来搅去,白色的面皮上下翻飞,黑色的鏊子半推半就,在烈火的呼呼声中,自然有一番巫山云雨。亲友围坐在院中,和的和,擀的擀,挑的挑,谈笑风生中飘出烙馍的清香。

烙馍嚼起来柔韧,很过瘾,满嘴芬芳,倘若再在里面抹上酱,又辣又香,让人吃了还想吃,总也吃不够。70年代末的皖北农村,穷的叮当响,吃不上大鱼大肉,就连西红柿、黄瓜也很少上桌,我以为,那时的人们是不得已才在面粉上下功夫,折腾来折腾去,无意间就造出了口味奇特的烙馍。及至上学书读多了,才知晓烙馍不但历史悠久,并且久有名气。清代诗人方文在其《北道行》中就曾这样写烙馍:“白面调水烙为馍,黄黍杂豆炊为粥。北方最少是粳米,南人只好随风俗。”关于烙馍的诞生,流传最广的说法是起源于楚汉相争时期。北宋时,抗金英雄赵立聚集群众抗金时,老百姓便特制烙馍并卷上松脆的馓子,送与抗金英雄吃。

烙馍凭着惊人的魅力,一直立足到现在,至今不衰。烙馍不易变质,食用时又不要就着菜吃,出远门的人,都喜欢捎带烙馍作为干粮。在皖北农村,大人小孩都会哼唱这样一首歌, “哥哥去远方,妹妹泪汪汪,针针线线护身体,层层叠叠暖胃肠”,这里的层层叠叠,说的就是烙馍。儿时,父亲去十几里以外镇上的收购点去卖棉花(当时没有商贩,棉花只有政府收购),深更半夜就要上路。头天晚上,母亲就烙好一大摞烙馍,用笼布裹住让父亲带上。念小学二年级时,我经常闹着母亲烙烙馍,闹到手了便在书包里偷偷地藏几张,作为稀罕物送给我的同桌慧英。慧英也把她珍贵的礼品——她妈妈给她的带红杠杠的单据——赠给我作为日记本。

日子在赶往昨天的途中如流水般静静地滑着,在贫穷时很稀罕的烙馍,在生活条件好了的今天仍然弥足珍贵,街头、饭店里难以见到,在我居住的这个生活节奏较快的都市,愿意做烙馍的人不多,会做烙馍的人更少。烙馍只在皖北农村顽强地生长着,繁华着,每每想吃烙馍,我便坐一辆大客车,颠簸三四个小时来到皖北的老家,过过嘴瘾,反刍过去有烙馍吃的美好时光。

作者:陈学长,男,安徽萧县人,现居合肥,在《北京文学》、《安徽文学》、《散文》、《青年博览》、《青年作家》、《短篇小说》、《鹿鸣》等报刊上发表散文、小说若干。其中,小小说《经验》被用于2015年浙江重点高中自主招生语文试卷阅读理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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