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热血写高台
读尹洪波先生的近作《杂花生树》,像吃了一提鲜果,清醇甜美,开眼界,长知识。这部研讨编戏导戏演戏的专著看似业内之言,但局外人读来也觉处处风景,事事新鲜。
佩服作者的文笔,深入浅出,雅义俗讲。对戏曲的多方面探索,多层次见解,事例生动形象,说理简明扼要,像一股春风,吹散了经院式学理论证的迷雾,在一片清朗中呈现出实用扎实的真功夫。
更佩服作者适境应时的能力。众所周知,尹洪波是宿州实力派剧作家,在写了轰动一时的《大树参天》等大作之后,像一个寻宝人,去了广东佛山。千里之遥,人地生疏,该有“独在异乡为异客”的窘迫。不料,短短十多年,对“蛮夷之地”的历史典故、风物人情乃至文化习俗,竟了如指掌,俨然佛山人,甚至比佛山还佛山。好似一株山芋秧,插哪哪活,活了就结果。《天地人心》《林道静》《十三行》《梁启超》等几十部大戏,《釉变》《国宝的分量》一系列长篇短篇小说,影视剧《三审奇石》《狮父》轮番推出,戏曲理论、散文随笔络绎不绝。真有点繁花乱人眼,落叶一堆堆。上苍独予偏私吗?时间另有容量吗?单是十几年大戏四十多部,约合一年四部一个季度一部,就是难以想象的速度!想起了大人物的诗句“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诚然如是。
我从小是个戏迷,现在还是。遇戏必看,遇唱必听。乡间的草台班子、城里的大舞台、角色齐整的大场面、许仙边唱边打锣的穷凑合,全不放过。迷归迷,不上心,只图热闹,不懂门道,像吃大席,解馋不品味。惟其懵懂,才引起了对《杂花生树》的兴趣,似小学生补缺补差。
洪波反复强调戏要有“亮点”,戏迷们也常说戏要“拿人”,文章也同样如此,《杂花生树》就亮点闪闪。掩卷默想,斑驳陆离,有“遥看草色”的感觉,养眼,舒心,开智。
例如那个“三刀子”。淮北的“三刀子”晶莹剔透,味甜色美,是待客送礼的上品。“三刀子”要先过油,后浸糖;油不透,糖不浸。据说作者年轻时“造过果子”,码里人,怪道有如此恰当的比喻。他说,戏曲的人物塑造和主题深化要通过情节的展开步步推进,像三刀子“过油”和“浸糖”,油炸不到,糖难浸足。步步到,层层浸。戏要先有“意思”,让人“入眼”,再有“意义”,让人“入心”。一但入心,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想想《白毛女》,由扎红头绳到杨白劳喝卤,再到逼入黄家受尽折磨,最后逃入荒山变成白毛女。这时候一句大声呼喊“我要活——”天惊地动,人神悲凄。观众的心灵,步步被浸入,则成就了一出好戏。
又如,“一棵菜”。作者说,我们的戏曲,必须“抱气”,形不能散,神更不能散。时空跨度再大,也要有严谨的统一性,集聚形神地演一出“一棵菜一样的戏”。记得几年前作者在评论散文时也说过:“真正的散文,看似零散,却有灵魂在,形散魂不散。”这就是“一棵菜”思路。一篇文,一首诗,一幅画,一套曲,全要抱气,成团,归总,形成“一棵菜”。
“中国戏曲是大写意的”,洪波的这个说法很经典。他甚至还说,“求实”就是戏曲的堕落,事情的“过程不是戏”。国画家张厚纯先生常调侃自己:“画一点,谓之眼,不知是方是圆;画一线,谓之鸟,不知是鹰是雁。是也,非是也,贵在是与非是之间。”虽是戏言,却有拟人拟物拟形的大写意精髓。中国戏曲更加夸张,四个喽啰便是十万精兵,转个圈子就是千山万水。国人全懂,全能接受,这是独特的思维。外国有“斯坦尼体系”,强调真实。场景真实,情节真实,羽毛栩栩,头发丝丝,对中国的“神似”接受不了,实乃水土异也,天性不同。有一个老故事。五十年代初,中国代表团访问苏联,梅兰芳在莫斯科大剧院演《贵妃醉酒》给斯大林看,没想到斯大林竟一直盯着乐队中那位边鼓手,看他挥手顿足,前张后合,碎脆的鼓点疏密交错,“岭色千重万重雨”,斯老夫子专注而迷惑,全然不顾梅大师的演唱。
“泪点”和“尿点”,这说法颇有趣。老戏园子里常有“叫好”,看一场戏不来个“好”,不“陪个泪”,好像白熬了一个晚上。记得在宿州大戏院看《大树参天》,女书记说:“我向全村老少爷们下跪,我对不起他们!”砰然下跪,记得我泪水夺眶而出;上海青年京剧团在政治课堂演《断桥》,白娘子含冤抱屈向许仙公子苦诉衷肠,杨春霞那一句“谁的是,谁的非,天在上头——”随着低缓哀婉的拖腔,看戏人个个珠泪滚滚。洪波说这就是泪点。至于尿点,虽有点调侃,却是实情。冗长的连台本,演者无趣,观者扫兴,一个催眠的过程。茶小二偏又不断送水,一趟一趟如厕,必需的。戏迷就怕这个。
《杂花生树》书中还有一些奇巧的提法,如主脑、引蛋、六神无主、肉头戏、小转大转、文戏武写武戏文唱……既俗尚又实用,个个算金点子。尤其“引蛋”。农家鸡窝里要放个引蛋,母鸡才会顺利生蛋。若没有,哪怕急得团团转,也不生。戏也要引,引出故事,引出人物,引住观众的注意力。放到专论上会说这叫“铺垫”,洪波用引蛋,多形象!
我最赞佩的是《杂花生树》的开卷第一文,题目就醒目――《寻找人民》。对于一场戏来说,人民就是观众,观众在哪里?什么东西大凡说寻找,就缺失了,紧迫了,也更金贵了。作者笔锋一转,说起演艺界一直以来盛行的“三出轨道”。领导出题,政府出钱,剧团出演。“演戏的演给演戏的看,唱戏的唱给唱戏的听”,像自留地的白菜,自产自销。从低到高层层“汇演”,级级“评比”,处处“设奖”。之后呢,马放南山,刀枪入库。有领导,有上级,有名有利,唯独没有观众,观众被代表了,观众只是个口头排位。
“碧水东流至此回”,作者又一个大转弯,想起了六祖的禅语来:“佛在我心,我心即佛。”真是妙笔生花,借禅意坦露心机。佛(观众)在心中,无须寻找;心有系之,痴情而往,死磕艺术,“为求一出戏,不怕百遍磨”,定会有感天地泣鬼神的精品出来。人民群众喜闻乐见,还要寻找吗?谁见过鲜花去寻找蝴蝶?
鲁迅说“我以我血荐轩辕”,洪波自勉“我以热血写高台”,铿锵诤言,诚可对天,这便是累累硕果堆堆落叶的由来。误乎哉?上苍未曾有过偏私。
陈瑞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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