坡翁墨寄千秋馥闾巷至今说扶疏(下)□周宝芳
石夷庚在宿州的书画店号为“翰苑林”(参见米芾《宝晋英光集·李邕帖赞序》),在收藏界声名远播。元祐二年(1087年),米芾经过宿州,听说石夷庚家有唐代李邕的《光八郎谢惠鹿帖》,不惜以张萱六画、徐浩二帖与其交换。米芾《宝晋英光集·李邕帖赞序》卷六记载:“……故紫薇舍人石昌言所藏。元祐丁卯过埇上,遇紫薇孙夷庚字坦夫,以张萱六画、徐浩二古帖易得。”文中提到的“埇上”乃宿州代称,因宿州在埇桥故址基础上建立,故文人墨客常用“埇上”称宿州。这次书画交易,石夷庚惜售。之所以能够成交,米芾借助与苏东坡的关系,还有石夷庚母亲程老夫人看在东坡的面子上力促。米芾虽购得石家两贴,还念念不忘宿州石家收藏的唐李邕《多热要葛粉帖》。由此可知,宿州石家让米芾这样收藏鉴定皆内行的人念念不忘的藏品很多。
石夷庚与黄庭坚很早就有交往,二人成了很好的朋友。熙宁二年(1069年)暮春时节,石夷庚在亳州观察支使任上,黄庭坚到亳州公干,二人相交甚欢。黄庭坚在《次韵坦夫见惠长句》(四库全书《山谷外集》卷十二)对这次相见有所描述。黄庭坚说他长相“缁面黧黑”,但人不可貌相,他却腹有诗书,“王事贤劳尚有诗”。黄庭坚夸他:“公才富比沧海宫,明珠珊瑚凡几库。惠连宰上麦纤纤,喜公犹得春草句。”黄庭坚离开时,石夷庚“简书留句四十里”相送。
黄庭坚得草书三昧也与石家有些机缘。宋人曾敏行《独醒杂志》卷二《黄山谷得草法于涪陵》云:“元祐初,山谷与东坡、钱穆父同游京师宝梵寺。饭罢,山谷作草书数纸,东坡甚称赏之。穆父从旁观曰:‘鲁直之字近于俗。’山谷曰:‘何故?’穆父曰:‘无他,但未见怀素真迹尔。’山谷心颇疑之,自后不肯为人作草书。绍圣中,谪居涪陵,始见怀素《自叙》于石扬休家。因借之以归,摹临累日,几废寝食。自此顿悟草法,下笔飞动,与元祐已前所书大异。始信穆父之言为不诬,而穆父死已久矣。故山谷尝自谓得草书于涪陵,恨穆父不及见也。”这是宋人曾敏行记述元祐初年黄庭坚与东坡、钱勰(字穆父)同游京师宝梵寺的一段逸闻。绍圣年间,黄庭坚谪居涪陵,意外地在石扬休家见到了怀素《自叙帖》。黄庭坚借回家,连续几天反复临摹,自此顿悟草法。石扬休卒于嘉祐二年(1056年),石康伯卒于元丰八年(1085年),绍圣年间在世从事书法古董收藏的石家后人只有石夷庚。以此判断,石夷庚于绍圣年间已经迁居涪陵。因石夷庚与黄庭坚早已有交情,黄庭坚又是东坡的得意门生,所以石夷庚把如此珍贵的法帖借给黄庭坚带回家,供其仔细研究、累日临摹,黄庭坚顿悟了草书三昧。可以说,石家成就了黄庭坚的草书大家地位。
元祐八年(1093年),高太后去世。宋哲宗亲政后,贬窜旧党人物,启用新党。哲宗带着对祖母的怨尤,将受太后信任、保护的苏东坡撵出京城,先贬定州,再贬英州,一月之内三改谪命。在他赴英州的途中,政敌章惇、蔡京、来之邵等人又不断地在皇帝面前交章构陷,说苏轼罪大恶极,贬谪英州仍不足以惩罚,又两次加重处分,把苏东坡当作一个囚犯不停地追打。
绍圣元年五月初,东坡一家到达南都(商丘)。恐累及亲朋至交,东坡除了见童年时代的朋友、在南都行医的乡人张元明外,其他所有朋友,包括莫逆之交王巩,一律拒见。东坡《致顾道发简》表达了当时的心情:“屈烦诸公冠盖出饯城外,非放臣所宜,故不敢见,只恃公知照。”
五月十日,东坡一家途经宿州,全家三十余口人落脚宿州石家。东坡在宿州也有一些同年故旧。晁说之时任宿州教授,乃同年好友晁端彦之子。东坡是经恩师欧阳修牵线与晁端彦订交的,此时晁端彦已贬陕州。东坡与晁端彦不离不弃,感情颇深,知道了故人之子在宿州,便邀来扶疏园相见,并将自己当年制举时的一方歙砚送给了晁说之。其他人,东坡一律避而不见。
东坡已风烛残年,远谪英州凶多吉少。石家为东坡举行家宴饯行。席上,觥筹交错,东坡情不自禁,潸然泪下,遂用《古阳关》曲调高歌:“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东坡所唱,乃十八年前中秋夜与弟苏辙观月于彭城时所作(参见宋朱弁《风月堂诗话》卷下)。
晁说之在《嵩山文集·砚铭》卷十八记载了这次聚会:“东坡居士,初谪岭南,道扶疏园,遗此砚宝。”又在其《东坡先生画像》云:“及其南迁泣别隋岸兮,惜乎不克保厥躬也。”陆游《老学庵笔记》卷五记载了这次宴会轶闻:“世言东坡不能歌,故所作乐府多不协律。晁以道谓:‘绍圣初,与东坡别于汴上。东坡酒酣,自歌古阳关。’则公非不能歌,但豪放,不喜剪裁以就声律耳。”以道是晁说之的字。因此判断,晁说之《嵩山文集》记载的“扶疏园”,就是石家的私家园林石氏园。
扶疏亭:断碑又重构,
墨寄千秋馥
扶疏园因东坡而建,也随着东坡的沉浮屡遭劫难。
就在苏东坡逝世的这一年,蔡京得到宋徽宗的重用,擢为翰林学士。蔡京掌权后,排挤政敌,把上书反对新法、同情元祐旧臣的人打入另册,列入“元祐奸党”。崇宁三年(1104年),徽宗下诏,把元祐、元符间司马光、文彦博、苏轼、黄庭坚、秦观等309人列为奸党,徽宗亲书“元祐党籍碑”名,命蔡京书写碑文,镌之于石,置于文德殿门之东壁,永为臣子之戒。宋徽宗还下诏:将苏洵、苏轼、苏辙、黄庭坚、张耒、晁补之、秦观、马涓等人的文集,以及范祖禹《唐鉴》、范镇《东斋记事》、刘攽《诗话》、僧文莹《湘山野录》等印版,悉行焚毁。(参见《通鉴长编纪事本末》卷一二一 宋徽宗《焚毁三苏文集等印版诏》)。宋人吴曾《能改斋漫录·除东坡书撰碑额》卷十一载:“崇宁二年有诏旨,应天下碑碣榜额,系东坡书撰者并一例除毁。”毫无疑问,扶疏园中的东坡墨竹图碑也在劫难逃。
东坡流放岭南,也意味着宿州石家的人脉已尽。笔者认为,对以东坡为首的元祐党人的残酷迫害,让具有隐逸倾向的石夷庚无形地感受到危险一步步逼近,从事古董书画收藏行当最怕遇到社会动荡,政治嗅觉灵敏的石夷庚不能不考虑自己面临的处境,迁回四川老家是他最好的选择。因而,石夷庚带着决绝与眷恋,悄悄地离开了宿州,迁居于川东涪陵(今属重庆市)。因此,扶疏园逐渐也成了荒芜之地。
南宋理宗端平二年(1258年),南宋诗人毛珝《吾竹小稿》载有《题扶疏亭竹》诗:“风晴雨雪天,无趣不萧然。影过邻家月,根通石下泉。长因终日看,忆得故山眠。物胜今方会,心虚节自坚。”此诗没提扶疏园,也没提扶疏亭中的石碑,只描述了扶疏亭中的竹子,说明被毁坏的扶疏亭碑已经移走。
元顺帝至元六年(1340年)前后,廉访佥事、诗人金元素来宿州,赋《书宿州惠义堂》诗:“扶疏亭畔多荒草,惠义堂前有断碑。”金元素笔下的扶疏亭,已颓破不堪,芳草萋萋。碑虽断,东坡之名影响深远,断碑被州府迁到署衙院内惠义堂前放置。
明弘治十一年(1495年),江西泰和县人曾显,由滁州知州改知宿州,读金元素《书宿州惠义堂》诗,知扶疏亭断碑尚存,“遂询诸父老,披寻旧刻得残碑二圮于污秽中,乃令判官张仲源、唐伟、宿卫指挥使周汉,聚材拓基构亭以复旧”(明弘治《宿州志》),重建扶疏亭于州衙后面北城墙上。明崇祯末知州李炎林、清康熙知州高其佩、臧先祖,递加修葺。最后一次是光绪十五年(1889年),知州何庆钊主持重修,改造成现在的扶疏堂。
“一自坡公谪南海,天下不敢小惠州。”东坡先生曾经十临宿州,宿州亦值得天下人仰慕。自曾显重构扶疏亭以来,慕名而来的文人墨客,无不怀着崇敬的心情,仔细观赏,品味咀嚼,继而或为诗,或为文,发思古之幽情,抒仰慕之愫怀。其中明化成甲辰进士、广西布政司参议黄金《扶疏亭》诗最有代表性,表达出广大宿州百姓对东坡一生屡遭谗毁、命运多舛的惋惜,对东坡一生如挺拔翠竹,无私无畏、高风亮节精神的追慕与缅怀:
“东坡先生天下士,健笔纵横写大意。潇湘秋色连太清,淇奥清风掠平地。数枝潇洒寒夜情,凤凰飞下月三更。几个阴森春雨径,玉箫幽咽苍妃声。劲节虚心立不倚,直气孤忠宛相似。密叶繁基亦有之,博学宏才无乃是。笔端造化神相成,天机飞动天籁鸣。不然迁谪迄无定,安能游戏如斯精?藏墨有亭传自古,世远亭空固其所。断碑栖落榛莽深,旧迹莫寻今几许。睢阳太守邦之贤,好竹实同袁粲坚。觅碑剥苔已获竹,作亭覆碑切复全。爱竹爱人非玩物,对竹跂人真矩镬。高标雅操持不移,直和《箫韶》齐嶰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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