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藏的是那份心情
购得《陈巨来治印墨稿》一书。很独特的书,收录的是篆刻大师陈巨来在治印之前用毛笔勾勒在纸上的印稿,千余方,方方细致入微,与成印后的印蜕一般无二。作为顶尖的篆刻大师,对待一方印章的认真程度,简直到了殚精竭虑的地步。
这本书给我的第二个感觉,是印稿中有相当一部分是为收藏者所作。最多是藏书印,也有收藏书画印,如:XX藏书、XX珍藏、XX收藏金石文物、XX鉴藏、XX轩藏楹帖、XX氏藏扇……查大师生平,他的篆刻艺术在上世纪30年代即已名声大振,一些私人收藏印,应多作于民国时期。
说到收藏这个事,现在过去都有,现在好像搞收藏的人特别多,无数人在想哪天能拣个大漏,一夜暴富。这其实不是收藏,也对不起收藏二字,这叫倒卖。真正的收藏,就是自己喜好,在生活中分出一块园地,投下一点时间和金钱而已。不图回报,只进不出,只图精神上的享受,也是精神上的一种休憩。
民国时期,沪上一直是文人聚居之地。当时物价便宜,文人搞收藏实在是极普遍的事。除了收藏书画等艺术品,也有各类日常用品的收藏,比方蟋蟀盆、紫砂壶、邮票、信札、烟斗、鸟笼等。像陈巨来先生那样的顶级篆刻大师,居然也有一份闲心搞收藏。藏什么呢?打火机!
他收集了不少大小不同产地不同牌子不同的打火机,有美国的芝宝,法国的彭都、比克,德国的BeBe,还有奥地利、比利时、阿根廷、西班牙、瑞士、越南、阿尔巴尼亚、埃及、罗马尼亚生产的。国产的有早年上海出的青铜老式煤油打火机、葵花牌打火机、梅花牌打火机等。
跟巨老学篆刻的学生很多,他们如有机会出国,就跑跳蚤市场和旧货店去淘老式打火机回来送给老师。这些打火机有18k包金的,有二次大战期间带香烟盒的,有能放出音乐来的。有一次他的学生陆康得到一只有联合国标记的打火机,送过来,他高兴得不得了,居然拿出一锭古墨来回赠。
我也接触过几位搞收藏的。上世纪80年代初,我刚调进宿县县委宣传部,省电视台的李晓地随一个采访组来县里采访。他问我城里有没有卖玉器的。我说环城北路,还有大东门桥头,有摆地摊的。他自己抽时间去了。后来他在地摊上买了一个蝴蝶挂件,青白玉,刻工很粗粝,黯淡无光。
当时在场的一位宿县当地人从腰间解下一个手把件,是匹马,也是青白玉的,做得很精致漂亮。李当时没说什么,过后告诉我,玉器的好坏,首先是玉质,然后看年份。那匹马做工的确不错,但一看就是现代人机器做出来的。
他收藏主要是看年份。那只蝴蝶,手工的痕迹极明显,从工艺看,至少清代以前,玉质也不错,回家盘上一段时间,油性就会出来。他因为工作关系,跑的地方多,每到一处,都会找角角落落的那些卖老物件的,真还淘到不少好货,还不贵。当时如果我学他也收几件老玉器来玩,肯定有不小的收获,因为那时还没有多少人搞收藏,市场上假货也不多,能淘到好东西。
在宣传部工作时,认识了书法家赵琦。他后来担任宿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其实他当年作为宿县下放知青,就在我隔壁大队落户,当时不认识,见面一叙就熟。他住在县委大院内,宣传部办公室北面的一个家属小院里,两间平房。他收藏石头,主要是本地区的灵璧石,也收各地奇石,还为自己起了个“奇石”的艺名。
我到他家去,门口摆着石头,屋里桌上放着石头,靠墙立着石头,床下躺着石头,连厨房里也有几块。他说曾经有过神经衰弱,夜里睡不着。后来一心扑到石头上,天天往灵璧跑,城里乡下,只要有点线索,何地有块好石头,非见到尊容不可。
几年下来,收获颇丰,他收的全是原石,加过工用硫酸“咬”过的一律不要。比买到好石头更大的收获是,睡觉香了,吃饭香了,啥毛病没了。一次去他家,他要给我一块崂山石,就方方正正一块,墨绿色,是他交的外地石友寄给他的,掂一下,五六斤重,我说太重了,没法往上海带。看桌上有两块孔雀石,碧绿,形状也不错,就说这个给我一块吧。拿走一块。隔几天,他把另一块连底下的瓷盘都给我送到办公室,说你喜欢都给你吧。
2000年前后,到皖南开会,认识了《蚌埠日报》的老谢,发现他身上戴的几件玉器都不俗。一个观音挂件,和田白玉带秋梨皮籽料;一个和田青白玉避邪,核桃大小,带黑沁,穿了红绳挂手腕上,时时摩挲把玩;右手腕一串手链,十二个和田青玉翁仲,已被玩得晶莹油亮,极是滋润;腰里还有一个牌子,浅黄,正面是姜太公钓鱼,背面四个阴刻隶字“平安吉祥”,看材料像动物骨头,他说这是“鸡骨白”,老玉长年埋在土中的钙化现象,是古玉中难得的好东西。
老谢说,因为编《收藏》版,自己也爱玩玉,慢慢就上了瘾。蚌埠有一个很大的古玩市场,其中玉器占了很大一块,他有空就泡在里面,玩出了经验,也藏了不少好货。
散会时,我们一起到屯溪去,乘回皖北的火车。发车是晚上,下午我们去逛老街。老街上不少古玩玉器店,老谢兴趣盎然,一家挨一家看,看了几家就有点泄气,说摆出来的全是大路货假货,给外行游客准备的。
我说想给爱人买一个翡翠手镯,你帮我物色一个,讲了我的心理价位。在一家珠宝店,他看中了一个,水头不错,稍带紫罗兰色,还有点翠,店主要价不低,我正犹豫,老谢一口把我心理价位报了出来。老板不肯,讲了好多难处,但老谢就是不松口。最后我们抬脚要走,店主终于让步。出店门后他对我说,这件东西他最多赚你二十元。后来到上海,让一个在城隍庙金店做营业员的亲戚拿去掌一下眼,她说绝对A货,价钱能卖我买价的四倍。
我曾替人刻过好几方藏书印。用藏书印的,不一定收藏图书,有十来本书也可以钤一方印。有人用藏书印是真的收藏。我同学,一起到皖北插队的束因立,可以算是一个。他父亲是《新民晚报》原总编辑,家中藏书自然极多。多年前,父亲过世,留下来的书,经子女商定整理分类,捐给了上海图书馆,为上海的文化事业垒了一方厚重的砖。
家庭的熏陶,让他从小养成了爱书的习惯。他离开农村之后,在宿州师专教中文,开始购买图书,既是教学需要,也是自己所爱。到离开皖北调往深圳新闻媒体,带去藏书已有上千册。在深圳依然是业务与兴趣兼顾,藏书数量稳步上升,到退休回沪,已存书籍近万册。
定居上海后,买书又成他业余首选。上海图书节、书城、新书店旧书店、书摊、网络书店……所有卖书的地方,无孔不入。他说,自己把香烟戒了,每月的香烟支出,足够买书了。他几年前在江苏太仓买了一处房产,成为他主要的书籍存放地。
这段时间,我看他在网上有针对性地购入一些系列性的书籍。如北洋军阀系列、民国文人系列、艺术史系列、历史人物系列等。要都读完,恐怕两三年办不到,这就是收藏了。我见他最近购买的书是8月6日收到的金宇澄的《回望》,这就是一本讲述民国往事的书,符合他收藏的大目标。
收藏本是件雅事,不然,巨来大师也不会花诸多精力刻下那么些收藏印。但如果把钱看得太重,收藏就会变味。现在收藏比民国难多了。当年藏书,收的都是善本,初版本,现在哪收去?不少店家把韩国玉、马来翠当和田玉缅甸翠卖,你肉眼凡胎,不磨炼几十年,怎么去分辨?但从自己的兴趣出发,在可以认知辨识的范围内,在付出不成为生活负担的前提下,收藏还是陶冶性情的一剂良方。
收藏,藏的就是那一种心情。就像这本《陈巨来治印墨稿》,大师把用过的印稿收起来,日积月累,凡数千枚,然后送给了识宝的小辈,刊印出来,行内莫不惊呼:前所未见!这样的收藏,给人身心带来愉悦,又为篆刻界后辈留下巨量的艺术遗存。善莫大焉!功莫大焉!
王仲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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