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的奇石情缘
︻启昕
收藏和鉴赏奇石这种文化活动,近年来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而兴起一个高潮。其实赏石文化在我国已然流传数千年,早在公元二世纪中叶就在上层社会流行,而后普及民间。我国历史上爱石成痴者众矣,不可胜数,古贤名士曾留下无数收藏和观赏奇石的故事,如“东坡醉石”“米癫拜石”“板桥画石”,等等。《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不但是一位伟大的文学家,也是一位知名的奇石鉴赏家,身后不仅留有奇石遗存,而且也有理论著作传世。
蒲松龄在淄川西铺村坐馆期间,其东家毕际有建有石隐园,园中奇花异草、怪石林立,其中尤以海岳石最为有名,蒲松龄为此写有《和毕盛钜石隐园杂咏·海岳石》。诗题中的“海岳”,同海嶽,是宋朝米芾的庵名,并因之为号。蔡绦《铁围山丛谈》记载,米芾拿出视若珍宝的研山,换得苏仲恭学士之弟的宅基,建房其中,自号海嶽,每日吟哦其间。石隐园中的这块巨石命名“海岳”,意谓米癫拜石。诗曰:“大人何皓伟,赎尔抱花关。刺史归田日,余钱买旧山。”诗中写道,海岳石如同商山四皓,像拱卫汉惠帝一样守护着石隐园；毕际有辞官归家,用剩余俸金重建这座花园。诗中将海岳石比作商山四皓,以此赞美毕际有归隐家乡。《汉书·张良传》记述:“四人者(指商山四皓)从太子,年皆八十有余,须眉皓白,衣冠甚伟。”商山四皓指秦朝末年的四位博士东园公唐秉、夏黄公崔广、绮里季吴实、甪里先生周术,他们是秦始皇时七十名博士中的四位,汉初隐居商山,曾经向汉高祖刘邦讽谏不可废去太子刘盈(汉惠帝),后人便用“商山四皓”泛指有名望的隐士。为此,蒲松龄诗中的海岳石被赋予了新的含意。此外,蒲松龄还有三首诗提及石丈,《逃暑石隐园》云:“石丈犹堪文字友,薇花定结喜欢缘。”《石丈》云:“石丈剑櫑高峨峨,幞头韎韐吉莫靴。”《冬初过石隐园即景》云:“我来避炎暑,石丈日瞻拜。”这三首诗所写的石丈,应是石隐园中的海岳石。蒲松龄描写石丈身躯的修伟和体貌的威武,表现了对石丈、即海岳石的崇敬之情和瞻拜之意。
在蒲松龄故居,现存有一块名为蛙鸣石的灵璧石,酷似蹲蛙,有蓄势待跃之姿,形神兼备,据说是蒲松龄的案头赏玩之物。这块奇石,在蒲松龄的诗中也有记录。《石隐园》云:“老藤绕屋龙蛇出,怪石当门虎豹眠。我以蛙鸣间鱼跃,俨然鼓吹小山边。”诗后有作者的自注:“有石类蛙鸣,余移置鱼跃石侧。”蒲松龄把蛙鸣石放置在鱼跃石的旁边,想象着此时蛙声大作,仿佛演奏一曲美妙的交响乐。《南齐书·孔稚珪传》叙述:“门庭之内,草莱不剪,中有蛙鸣。或问之曰:‘欲为陈蕃乎?’稚珪笑曰:‘我以此当两部鼓吹,何必期效仲举。’”蒲松龄在诗中引用这一典故,是在表明自己隐居山林,志向高雅。
蒲松龄在《聊斋志异·石清虚》中描绘了一块来自清虚洞天的奇石,塑造了一个爱石成癖的邢云飞。邢云飞从河里捕捞的奇石高可盈尺,玲珑秀丽,曲径盘旋,洞穴巧布。更奇的是,每逢天阴欲雨,石上洞窍还会喷吐白云,犹如新棉白絮,四散飘浮。难得可贵的是这块奇石具有内在灵性:遭到某势豪强夺,奇石滑落河里,隐而不见,以逃遁表示其厌恶；尚书玩弄权术,诈取奇石,奇石再也不吞云吐雾,以沉默表示其抗议；邢云飞去世,奇石乐意以身相殉；窃贼盗墓,奇石落入贪官之手,它自行堕地,碎为数十余片。作为奇石的主人,邢云飞则把奇石看得比自己生命更为重要。为了得到这块奇石为伴,他心甘情愿减寿三年；面对接踵而至的空难,他备受折磨,决不后悔；遭受官僚暗算,被投入黑牢,他愿以死殉石。在邢云飞的心中,这块奇石绝不是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它是自己的神交之友。其实,在邢云飞身上,又何尝没有蒲松龄爱石赏石的禀性和气质。
蒲松龄在玩石赏石的同时,抄录编写了赏石理论著作《家政内编·石谱》。这部著作中的一些理论观点在当今赏石界仍是经典之论,同时还记录了很多石种的历史真相。仅以灵璧石为例,《石谱》写道:“灵璧石:扣之声清,刀刮不动。能收香,斋中有之,香烟终日不散。色黑如漆,纹细白如玉,不起峰。佳者,如卧牛、菡萏、蟠螭。”把灵璧石“形、质、声、色、纹”的赏石要点都说到了,如此精到地谈论灵璧石,实属难能可贵。再如,蒲松龄还在《石谱》中记载了青州红丝砚:“青州红丝石:外有皮表,其理红黄相间。理黄者,其丝红；理红者,其丝黄。须饮以水使足,乃不燥。唐彦猷甚奇此砚,以为发墨不减端石。”
不仅如此,蒲松龄还记载了加工灵璧石的方法。《家政内编·书斋雅制》中有洗灵璧石一节:“洗灵璧石:石久经污作茶褐色,当以朴硝入汤同煮,一二时取出,如石灰色,却以乱丝或丝瓜蘸细沙,与石灰磨洗,其黑如墨,即有凿痕,亦浑然矣。”文中所说朴硝现已不知何物。但推测可能是硝酸盐或硝酸之类的东西。灵璧石属石灰石,传统的清洗方法是先用稀酸洗,再用铁刷、沙纸打磨,如此看来两个方法如出一辙,只不过当时尚无沙纸,只好以乱丝或丝瓜络蘸细沙与石灰同磨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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