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芦苇阔 □李鸿
在灵璧浍沟李庄老家一带，芦苇丛、芦苇荡都叫“芦苇阔”，通常简称“苇阔”。离开老家几十年，脑海中时常映现儿时老家那漫无边际、风光无限的芦苇阔。
那时，老家到处都有一丛丛茂密的芦苇阔。据老辈人说，历史上老家周围一带方圆几十里，曾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茫茫湖水，近二百多年来逐步抬升成为低洼陆地，河、汪、沟、渠密集网布，是天然的芦苇、鱼虾等良好生长地。在我记事的时候，从北边的凤山脚下到南边的濉河边，从西边的拖尾河畔到东边的三渠沟旁，从田间地头到沟河渠汪，从房前屋后到低洼潮湿处，到处都生长着芦苇，形成了大小不一的大片大片的芦苇。
芦苇阔在一年四季的春夏秋冬，风貌各异，别有情趣。初春时节，破土发芽，一根挨一根地钻出地面，尖尖的，嫩嫩的，紫里透着粉红，粉红藏着浅绿，交相夺目；立夏过后，拔节展叶，秆子由细变粗，像玉米拔节似地往上蹿，同时伸出颀长的叶片，郁郁葱葱，闪闪发亮；金风送爽，抽薹吐穗，自顶部抽出芦薹，长出圆锥状的花穗，随风摇曳，婀娜多姿；冬季时光，苇叶枯萎，苇秆金黄，芦花飞舞，如雪似云，随时等待生命的涅槃。经过收割、打捆、上车等工序后，芦苇跟随平板车，到了各家各户的房前屋后，去完成它的历史使命。老家的芦苇阔，环绕清澈的沟汪河渠，怀抱成群的野生动植物，一年四季，生机勃勃，蔚为壮观，是一个风光秀美的原生态生物家园。
老家的芦苇阔，是我们这些泼皮小孩们一年四季都常去光顾的地方，寻觅童话般的意境。春天，在萌生新芽的芦苇地，小心翼翼地寻找着嫩嫩的茅草芽，打打牙祭，满足口福，并顺便在比较稠密的芦芽丛中，挑选一些鲜嫩的芦芽，拿回家，作为盘中佳肴。夏天，芦苇阔里芦根磕绊，行走不便，平常人迹罕至，生长着大量种类繁多的鸟类和鱼虫，我们或到水边芦苇丛中，逮鱼摸虾；或到芦苇丛深处寻找鸟巢、野鸭、野果等，时常收获颇丰；或摘来许多芦叶裹“喇叭”，看谁裹得“喇叭”长，吹得响。
秋天，密密的芦林里，不时还有野兔、野鸡窜出，小孩子们纷纷拿着各种工具，随时捕获野味；有时摘一些“毛缨子”（当地方言，即芦花穗子），放在手中，摸一摸，很柔软，似羊毛；捋一捋，絮状的芦花变为无数个小绒球；吹一吹，小绒球向远方飘去，似雪花飞舞。冬天，随着大人们收割芦苇，或帮大人摘芦苇穗子，或在割完的芦苇地里用竹耙子搂苇叶，或寻找着芦喳子、野鸭、野兔子窝，或到沟边只顾自在地挖空心思地捉鱼抓鸟，或用工具挖芦苇根吃吃。芦苇根清香甜脆，是当时乡下孩子们的美味饮料。当时乡下孩子胃口出奇地好，一天到晚吃着茅草芽、芦苇根、野果子等，却不怎么见吃坏肚子。老家的芦苇阔给我们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童年记忆和美好时光！
儿时独自到离家最近的苇阔边玩，观赏着汪四周镶嵌黄绿交织的苇环，水墨画般的水波苇浪；注视着忙碌的蜜蜂采花酿蜜，美丽的蝴蝶翩跹起舞；倾听着芦苇轻轻的絮语，麻雀水鸟呢喃的情话，野花昆虫浅低的唱吟。我最喜欢阳光下的芦苇阔，阳光照在随意伸展的苇叶上，折射出绿黄交错、变幻莫测的点点光斑，妙趣横生。阳光透过芦苇阔，把形状不一的芦苇，斑驳陆离地映在地上，随心所欲地勾勒出芦苇之间的空隙。人透过苇阔看阳光，阳光变得不再刺眼，而眼前的芦苇之间的空隙也仿佛变成了半透明的魔镜，将暖和的光线揉成一片一片的淡金色。我沐浴在阳光照射下的芦苇阔里，心情灿烂无比，默默享受岁月为我准备的美丽风景和美妙的少年时光！
老家的芦苇阔长时间温暖着家乡人的生活。芦苇虽朴实无华，却全身是宝，其根茎叶花膜都有作用。鲜嫩的芦芽是盘中佳肴，香甜的芦根能清热解毒，清香的苇叶包粽子，柔软的芦花装枕头、絮棉被、做茅翁（当地方言也叫茅窝子）暖脚，精选的苇秆做芦笆盖房屋、打栅子、扎薄障作为房子内隔墙、搭席棚，切开的苇秆编苇席铺床、打芦褶囤粮食、编席篓和苇篮子，苇秆的内膜做笛膜等，芦苇下脚料烧锅做饭。盘根错节的芦根除能供人食用和药用外，更重要的是能够固土护堤；茂密的芦苇丛，根根相接、叶叶相连、秆秆相依，互牵互抱，成为一体，既能净化污水，又能清新空气，是最好的湿地植物。
如今，随着气候变暖及水资源过度利用，老家的河、汪、沟、渠等流水枯干，芦苇的生长环境缺失了。也因为经济的发展、生活的改善，芦苇在日常生产生活中的功用显著减少，芦苇地复垦为粮田地，从而导致原来随处可见的芦苇已经不见了踪影。那生机盎然的芦苇阔，苍茫大地的风景线，已经成为一种美好而永恒的记忆了。
啊，老家的神秘芦苇阔啊！但愿有一天，你能够再重新出现，我还能再一次走近你，闻一闻你散发的清香气息，听一听你滋养的啾啾鸟鸣，看一看你迎风飘荡的壮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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