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的抗“灾”志：灭蝗
□夏钦
古时作为一名政府官员，只要你在地方上工作，极有可能要与蝗虫打交道，灭蝗虫极有可能成为你工作的重中之重。
苏东坡也不例外，在杭州当通判时，山清水秀的江南胜地，也经历了蝗灾的考验。今天，我们依然能从他的一些诗句和奏章中找到当时杭州蝗灾的情况。在一首写给弟弟子由的诗《捕蝗至浮云岭，同行疲苶，有怀子由弟二首》中，有这样的描写：“西来烟障塞空虚，酒遍秋田雨不如。”可见，当地的蝗灾已经十分严重了。具体严重到什么地步，他给朝廷的奏章《上韩丞相论灾伤手实书》中，写得更清楚，“飞蝗自西北来，声乱浙江之涛，上翳日月下掩草木，遇其所落，弥望萧然。”也就是说，蝗虫从远处飞来时，发出的声响像钱塘江的涛声一样轰鸣，黑压压一片，遮住了太阳的光辉，落到地上栖息时，连低矮的草木都看不见了，尽是蝗虫在涌动。这样的场面，想想都觉得恐怖。
但比这场面更可怕的蝗灾还在后面。
纵观整个苏东坡从政的四十年历程，只有一个地方是他向朝廷主动申请的，那就是担任密州太守。
三年杭州通判完后，按宋制磨勘合格后，苏东坡将面临异地提拔。这时，苏东坡主动向朝廷申请，到密州。原因十分简单而纯粹，他想与唯一的弟弟子由离得近一些，兄弟之间相见更容易一些。此时，苏辙已经罢陈州教授后到齐州（今山东济南）任掌官，兄弟俩已经有好几年没见面了。
熙宁七年（1074年）九月，39岁的苏东坡接到朝廷新的任命：“太常博士、直史馆、权知密州军州事”。从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到偏僻的齐鲁大地，换了其他人多半会牢骚满腹，苏东坡却发自内心地感谢皇上的恩准，你看他在《密州谢表》中咋说的，“携孥（妻儿）上国，预忧桂玉之不克；请郡东方，实欲昆弟之相近。”意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朝廷安排我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和弟弟子由离得近些就行。
我们在其他篇章中说过，苏东坡与弟弟子由的亲密关系，可以堪称“天下第一兄弟”，尤其是东坡对弟弟因思念而作的一系列诗文，简直是旷古难见。在由海州（今江苏连云港）到密州的路上，东坡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写了一首《沁园春·孤馆灯青》表达自己的思念。在这首词前的小序中，他这样写道，“赴密州，早行，马上寄子由”。且看全词如下：
孤馆灯青，野店鸡号，旅枕梦残。渐月华收练，晨霜耿耿；云山摛锦，朝露漙漙。世路无穷，劳生有限，似此区区长鲜欢。微吟罢，凭征鞍无语，往事千端。
当时共客长安，似二陆初来俱少年。有笔头千字，胸中万卷；致君尧舜，此事何难？用舍由时，行藏在我，袖手何妨闲处看。身长健，但优游卒岁，且斗尊前。
遗憾的是，两年密州岁月，苏东坡与弟弟子由相见相聚的愿望，一次也没有因为时空上的拉近而得以实现，倒是在诗词写作上实现了大的飞跃。我们今天读到他的开创一代词风的豪放词《江城子·密州出猎》，以及思念弟弟子由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和悼念亡妻王弗的《江城子·十年生死两茫茫》，都在这段时间完成。
那么，苏东坡的时间都去哪儿了呢？灭蝗虫、治盗贼、强军纪。就是这三件大事，够他这个新晋太守忙乎了。我们仅仅看看首次做太守的苏东坡是如何领导灭蝗虫的，就可知他的精力有多少要花在这方面。
苏东坡走马密州上任真不是时候，去迎接他的当头棒喝就是干旱，与干旱相伴的往往就是蝗虫肆虐。密州就是今天的山东诸诚，古时“滨海多风，而沟渎不留（沟渠留不住水），故常苦旱”，可见这贫穷之地，发生蝗灾是经常的事。
面对即将爆发的蝗灾，苏东坡决定带领全州父老乡亲下好先手棋，打好主动战，将蝗虫消灭在幼虫的萌芽状态，决不等蝗虫形成燎原之势时，才去被动应战。他采取的策略有三点：一方面是组织农民将带有蝗卵和蝝的柴禾付之一炬，不要心痛一点点燃烧的柴而让蝗虫有了破壳而出的机会。另一方面是用锄头挖出坑来，把聚集在地上的蝝（蝗的幼虫）埋葬在地下。为了调动农民参与灭蝗的积极性，还用仓米来补助参加灭蝗的饥民，这样，老百姓参与灭蝗就从被动的行政命令发展成主动的自觉行为。对这一阶段还没有消灭掉的“漏网之鱼”，等到麦苗长到与人高、谷苗可以掩没牛背的时候，又是蝗虫爆发时，这时候就要组织农民对蝗虫进行捕杀。
为了灭蝗，他手下人的手脚都磨起了老茧，自己的马也累得不行。可见苏东坡不仅运筹帷幄，还亲自奔波在第一线靠前指挥，与老百姓并肩战斗。灭蝗的效果如何？且看他在一首诗中所描述的，从春天（第二年）灭蝝，到“蚕一眠则蝗不复生”时为止，“县前已窖（埋葬）八千斛”。在计量单位中，北宋时一斛相当于20升，大约捕杀一升蝝就可保住一亩庄稼，仅此一项，就让16万亩农田免去了蝗灾之苦。而他刚上任时，老百姓面对蝗灾是这样的，“农夫拱手但垂泣，人力区区固难御。扑缘鬃毛困牛马，啖啮衣服穿房户。”
对于这样严重的蝗灾，同时代的官员，就像他的前任何正臣，面对朝廷总是报喜不报忧，为了保住位子甚至想升官发财，刻意隐瞒灾情不说，反而说“蝗不为灾”，蝗虫是“为民除草”（苏东坡因为对何正臣隐瞒灾情不报上奏朝廷，使何受到处分，由此结下梁子，后来成为“乌台诗案”中第一个跳将出来“揭发”苏东坡罪行的。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可见，苏东坡在职场上第一次任太守，就表现出了独挡一面的能力。他既有求真务实、机敏决断的能力，更有以人为本、率先垂范的情怀。这种为官的情怀，是同时代一般的官吏难以企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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