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女的困境也是我们每个人的困境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按照百度百科，“剩女”一词属“网络用语”，其词条下解释为：2007年教育部发布的《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2006）》中，剩女成为171个汉语新词语之一，是指已经过了社会一般所认为的适婚年龄，但是仍然未结婚的女性，是指27岁以上的单身女性。
看词条解释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客观描述一个以年龄为界的女性群体的词语，但恐怕任何一个生活在当下中国的人都会明白“剩女”这个词背后的酸甜苦辣。更有甚者，很多时候这个词语本身，就已经带有语言暴力的色彩，它给置身其中的人带来压力，同时如一面镜子折射出各种社会现象。
有关剩女的话题早已不新鲜，但两位以色列女导演拍摄的纪录片《剩女》，之所以依然能给人很大的触动，原因正在于其贴近到了拍摄对象内心深处，并以此为据，扎实又鲜活地折射了社会现实。
贴近内心的最好方式当然是走进主人公的生活。毫无疑问，作为一部纪录片，《剩女》在这一点上做得十分成功。镜头不仅跟踪了拍摄对象的生活轨迹，甚至呈现了主人公最私密的场景和内心。其中一个在电台工作的北京女孩，父母的要求和自身的条件，使其对找对象的要求比较高。导演不仅跟拍了女孩的日常，还拍到了她看心理医生时的场景。面对着心理医生，女孩说出了小时候的经历：在她还是个两三岁小女孩的时候，她跟着母亲走在街上，她哭起来，母亲生气地自己走了。虽然离家不远，小女孩自己也能找到家，但失去母亲的恐惧还是瞬间笼罩了她。面对心理医生流下的眼泪，呈现了来自遥远童年、隐藏在内心的伤口。
然而镜头的“贴近”性并未止步，女孩想找母亲聊开这事儿，想让母亲别再插手自己找对象的事儿，饭桌上她对母亲说出了自己面对母亲时的紧张和不安，结果却是另一场争吵。如此跟拍当然是为了挖掘主人公找对象之难背后的深层原因，但显然，当镜头贴近到这样的程度，其意义早已溢出“找对象”本身，那是所有人都会有的有关童年的欢乐与悲伤，是每个人在一生中都会携带着的情感胎记，只不过很多时候我们没有觉察而已。
影片中的另一位女孩，同样在面对心理医生时泪流满面。这是一位来自山东滨州农村、已经34岁的女孩。她在北京从事法律工作，她回山东农村的时候依然会帮父母下地劳动、做家务。在镜头之下，这位山东女孩所面临的压力直观、清晰、猛烈地传递给了观众。好不容易回一次老家，父母姐姐除了催婚没有别的话题。逼到她已经坐在那儿哭了，亲人们的话语洪流还在继续，然后逼得她爆了粗口。但压力没有丝毫减轻，外在于自己的这张社会之网越收越紧。
有些细节虽然一笔带过，却意味深长，比如女孩父亲透露出的在农村没有儿子是如何被人看不起，比如在北京的公园相亲大会，一个为儿子来相亲的老太太一听说女孩是做法律工作的，就连忙回绝了，“搞法律的我很害怕，以后动不动会拿法条来对付我们”。种种细节，都像万花筒一样折射了社会现实。
其实还有一种茫然。从农村到都市，这个山东女孩的眼中闪现着面对都市生活的惶恐。一种无根的惶惑，是农村和城市两个被割裂的世界在女孩身上投下的阴影。城市生活无法释怀从农村包围过来的压力，看起来自由自在的都市，其实处处都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和虚情假意的温暖。
然而即便处在这样一种压力重重的境地，女孩心中依然有着淳朴的善良。在一次和朋友的聚会当中，一桌人吐槽，她也诉说着自己回老家的感受，说自己的姐姐甚至叫她“女光棍”！然而当朋友要批评她姐姐和家人时，她非常坚定地表示反对。一种对家人的天然的护卫，根植在内心，哪怕家人在找对象这个问题上已经在事实上伤害到了她。
《剩女》以3个女孩的经历为线索，所占篇幅最小的是终于结婚生子并移居广州的女孩。这个大龄女孩找了一个比自己年轻的丈夫。两人结婚之前坦诚表达了各自的担心，坦诚终让他们顺利走进了婚姻的殿堂。在为人妻为人母之后，女孩在跟人的一场分享中述说了自己的感受：结婚后生活确实变得琐碎了，但幸福感也增加了。这个女孩的婚前生活并未在片中展开，这恰是影片剪裁得当的一个优点，就像写文章的“互文”一样，她和她们，其实是在互相作注脚，她的留白给了人们更多想象的空间。
挣扎、争取、逃离，山东女孩的最后选择是到法国留学。出国前女孩回老家和家人告别，老父亲跟女儿说，自己生了5个女儿，被村里人看不起，“我很要强，就要给他们看看我的女儿比你们的儿子强。你这是给爸爸争光了。”
影片最后有女孩在法国学习和骑自行车的镜头，看起来她变得平静而开心。不同的文化语境显然能缓解所谓“剩女”的压力。影片终于结束，导演没有继续跟拍，在我看来，对一部纪录片而言，《剩女》已经足够丰富。只要肯花时间用心记录，就会有收获，《剩女》再一次证明，这个时代，生活本身的真实，远比小说电影的虚构，更加惊心动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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