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兵的文学批评行旅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著名文学评论家、山东大学文学院副院长、中国现代文学馆客座研究员马兵教授新著《通向“异”的行旅》,近日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是一部精选的批评文集,收录了作者近年来关于当代文学思潮和热点现象的20余篇文章。强大的审美感受力,深刻的学理分析;满怀对创作者的温情与敬意,同时犀利地指陈缺陷和迷雾;既有细致入微的作家作品个案研究,又有文学史观照下的宏阔视野。《通向“异”的行旅》证明,批评家在这个乱象纷呈的时代,依然独具力量。
70后和80后作家同样具备历史感
记者:马教授您好,首先祝贺您的新书《通向“异”的行旅》出版,书中除个别篇章外,收录的均是您近五年来的批评文章,想先请您谈谈五年来您对当代文学的关注重点都有哪些?
马兵:我个人批评的重心主要在三个方向:其一,是以70后和80后作家为代表的青年写作群体的创作。黄子平、陈思和等学界前辈都曾提出过“批评是同代人的批评”的观点,对于其他代际作家的重要作品我也关注,但的确不像对同辈人那样有种基于共同经验的会心的理解。其二,是现代的小说观念与传统写作资源的关系,越来越多的小说家开始看重传统小说的独特美学,如格非、张炜、贾平凹和很多70后的写作者。第三,是新世纪文学与新文学、20世纪文学的关系,如何对新世纪文学进行文学史视角的处理等。
记者:书中您对70后、80后作家都有着极为精彩的专题分析,您觉得70后、80后作家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有哪些作家作品特别值得阅读?
马兵:70后和80后作家很长时间没有被批评界和读者真正放在公允的文学评价秩序中对待,举个例子吧,直到现在很多人谈起80后作家这个概念来,脑子里还是韩寒、郭敬明,殊不知,这两个相对年轻的写作群体早已经完成了创作的分化和转向,而且越来越成为文坛的中坚力量。不要忘了,鲁迅写作《狂人日记》的年纪也是三十多岁,先锋文学潮起的那批作家马原、格非、余华崭露头角的时候也很年轻,而现在80后的作家快到不惑之年了,70后中年龄最大的作家接近五十岁,也到了该出好作品的年纪。
在我看来,70后、80后的代表作家写作各有侧重、审美风貌也各个不一,不太好提炼整体性的评价,所以我在一篇文章里借用了马泰·卡林内斯库的“五副面孔”的说法。但我觉得要理解这些作家,我们要抛却一个成见,就是历史感的问题。我们总是天然地认为年轻作家缺乏历史感,但是我觉得必须搞清楚这个历史感是指什么,是否是一个被建构起来的概念?为什么王蒙、张炜、王安忆等作家基于自己成长记忆和经历的写作是具有历史感的,而年轻一辈的经验就不是呢?在我看来,70后、80后都在写他们理解、经历和见证的历史,这种倾向越来越显著,比如双雪涛、班宇和郑执这三个所谓的“铁西三剑客”对东北国企改革的记忆,比如孙频、张悦然对80后成长的一些具有节点意义的社会事件的映射,都是很有历史感的。
70后和80后的优秀作家很多,所以提名可能会挂一漏万,像获得茅奖和鲁奖的几位徐则臣、鲁敏、石一枫、弋舟、张楚、黄咏梅、田耳、李浩等,当然获奖只是一个参照,还有其他很多。我刚刚参与了一家刊物的2019年中短篇排行榜的推选,说说今年读到的70后和80后的好作品吧:田耳《开屏术》、赵志明《参与商》、孙频《狮子的恩典》、鲁敏《或有故事曾经发生》、双雪涛《起夜》、班宇《双河》、东君《卡夫卡家的访客》、张天翼《雏》、徐则臣《青城》、马拉《鲨鱼》、艾玛《芥子客栈》、弋舟《核桃树下金银花》、马小淘《骨肉》、卢德坤《逛超市学》等。
记者:在对先锋文学和生态写作、乡土写作的精彩论述中,您都写到了当代作家对传统文学营养的汲取和基于现实的反思,您对文学创作中的传统和现代是怎么看的?
马兵:我最近看了格非老师的一个访谈,他提到当时他们写《褐色鸟群》的那个时候,先锋文学正在热头上,格非的朋友、后来自杀的非常有才华的批评家胡河清告诫他说,你们包括苏童、余华几位写得很好很有新意,但必须警惕你们没有传统,必须要补课,对传统经典要有系统的阅读。格非老师说他那时不是完全理解,但现在看来是特别有价值的提醒。的确如此,很长时间以来西方现代主义以后的小说观念对中国作家是统领性的,人人都说卡夫卡、乔伊斯、博尔赫斯、卡尔维诺、海明威、马尔克斯、卡佛等等,这一度导致了翻译腔的流行和伪翻译小说的创作。传统对于本土作家而言有要扬弃的地方,但绝对不是包袱,讲好中国故事的前提之一是要真正懂得中国的“腔调”。我最近重读了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当下作家在叙事的缜密上能达到《金瓶梅》质地的是几乎没有的。不过,我们也欣喜地看到,传统的资源越来越多被大家珍视和借鉴、转化。我有几篇文章谈到过这个问题,比如与书名同名的这一篇《通向“异”的行旅》探讨的就是先锋文学对传统叙事资源的借鉴,过去大家认为,中国的先锋文学就是借鉴西方现代主义,但是细读后会发现,不全是这样,传统在其间与现代形成非常有意思的对话关系啊。
重视新的媒介体验
记者:书中您引用钱理群先生关于鲁迅杂文“是被现代传媒所培育和塑造”、鲁迅杂文就是“今天的网络文学”的观点,并对移动互联网下的微信文学进行了深入分析,您觉得微信文学有哪些优点和缺点?它在未来还会有什么样的可能性?
马兵:我理解的微信文学不只是指那些直接用微信创作和分享的段子式的文本,更重要的是在其所参与塑造的传媒语境中,微信诱发出的文学形态和观念的某种质变,短文学和超短文学的流行即与此相关。美国艺术理论家曼诺维奇提出过一个“微媒体”的概念,他认为在移动互联的时代,以手机等便携微媒体为依托的数码艺术会呈现出“微艺术”的特质,导致巨量“微内容”的产生,在潜移默化中改变着受众信息接收的惯性,并培育和塑造出与微媒体传播属性匹配的新审美观念。“微艺术”在文学上的对应即是短文学的相对流行。微信文学确乎是“破碎”的,对这种碎片化,我们除了站在传统立场上的不习惯和震惊体验之外,我想,更重要的是要重视这种媒介经验与我们今天这个全球化数字化时代的社会在精神和文化层面的那种有机的共振关系。当然它的弊端也显而易见,它会摧毁人们的阅读耐性,让人们在面对大河小说那种多卷本的长篇巨制时望而生畏。
记者:中国已成为长篇小说年产量最高的国家,每年都有数千部长篇小说问世,另一方面,信息时代读者的接受也变得更为碎片化,对读者而言,怎样才能读到真正好的作品?如何才能真正深入阅读作家的灵魂?
马兵:我想重要的文学奖项、重要的文学期刊的排行、资深评论家的推介等都是可以参照的。至于如何真正深入阅读作家的灵魂,最根本的前提是我们要有安静的阅读,这听起来简单极了,但在一个浮躁的时代,能半个小时以上不碰手机都极为难得了,不是吗?
当然,我觉得还是要具备一点文学史的知识,多读一些经典的导读书,提升自己介入文本的能力也很关键。
批评家要对得起文学的良知
记者:书中最后一辑收录了您对山东本土作家的评论文章,您对“文学鲁军”有何看法?
马兵:文学鲁军有着辉煌的历史,不过坦白说,相比于张炜、尤凤伟、赵德发他们这代,年轻一辈还是有相当差距,需要迎头赶上。
记者:您在后记中说评论者应该“独具只眼,一直剔爬到作者和作品的灵魂深处”,您觉得作为一名批评家,该如何兼顾“学理性”和“创作性”?如何在文学生产和传播中发挥独立、有力的价值?
马兵:这个其实是我很尊敬的李健吾的说法。三点吧,第一,批评也是一种创作,学理批评的学理不一定非得以板滞的面孔示人。第二,要有领悟力,批评家没有审美的感受力是写不好文章的。第三,必要的底线。吹捧和酷评的文字我也写过,但无论捧还是骂都得有个底线,要对得起文学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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