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大书”的孩提时光 曹立兵
我和“大书”的缘分，早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那时农村信息比较闭塞，书籍报刊也很少。小时候，看的最多的就是小人书。大凡听到谁家有小人书，一定会想方设法借到。但小人书的资源毕竟有限，能借到的都借到了，能看的都看了之后，就再也没有的看了。百无聊赖之下，只好找寻替代品。
小学时，邻居大娘家儿子正上高中，家里有不少初高中历史教科书。我去他家玩的时候，发现这些书很有趣，就想方设法借来当小人书看。这些教科书和小人书有很大区别，好多字我都不认识，很多内容也看不太明白。即便如此，还是挡不住我看书的热情。
一次，我去他家还书还想借书。大哥拍着教科书笑问我：“你能看懂了？”我满脸通红，不敢看他的眼神，低头捏着衣角，用小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回道：“能……”大哥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回身从一摞书里抽出一本递给我，那是一本半新的小说《敌后武工队》，他叮嘱我看完后赶快还给他。
我如获至宝，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一溜烟儿跑到村西的场院，找了个草垛根儿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中天黑了，隐隐约约听到母亲喊我吃饭的声音，怕带书回家被母亲责骂，就在草垛根儿找了个我认为隐秘的地方藏好了才敢回家。第二天放学再去找，却怎么着也找不到了，我气急败坏，把场院所有草垛翻了个底儿朝天，急得直哭但依旧没找到。没办法，只好战战兢兢地去跟大哥说了，大哥气得狠狠地训了我一顿，打那以后，说什么也不肯借书给我看了。
就是这本书，让我迷上了不同于小人书的大部头小说，就是小时候我们嘴里的“大书”。尽管字不能认全，情节也似懂非懂，但小说里描写的故事，却能给我无限快乐。那时的记忆力特别好，看完后基本的故事情节都能记住。有时跟小伙伴们一起玩，兴起时学着收音机里的刘兰芳给小伙伴们说书。把记住的情节加上自己的演绎神侃一通，一起玩的小伙伴听得是如痴如醉，对我佩服得那是五体投地。有时候，下学后去干农活儿，自己一个人太枯燥，就把记下的大书演绎给自己听，排遣干活儿时的寂寞。
与其他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母亲当然不希望我看小说，她管这种书叫“闲书”。在她的潜意识里，看这种书就是浪费时间。因此，从不允许我看。我偏偏喜欢，而且越看越上瘾，甚至上课时偷偷看，多次被老师责罚，甚至找到家里。母亲不知道骂了我多少次，可我被责罚认错后还是改不了，一看到小说照旧偷偷看。
最让母亲大动肝火的，是因为一本武侠书，我借到了一部金庸的小说《飞狐外传》。那时，正是电影《少林寺》和电视剧《霍元甲》刚刚播出的前后，武侠文化风靡一时，武侠书当然也是最受欢迎的。借到这种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再求告之下，有这本书的同学才勉强答应借给我看一天，第二天就要收回。我除了课间的十几分钟，其余空闲的时间就只有晚上了。为了能在还给人家之前读完，我连夜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读完了《飞狐外传》。第二天，母亲发现手电筒没电了，加上我中午放学时一脸疲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在她的一再追问下，我支支吾吾小声承认了看大书的事。母亲长叹一声，无可奈何，却一周没有理我，吓得我跟她承认了几次错误，母亲这才原谅了我。
小孩儿的心性，只要事情一过也就忘了。母亲原谅我不到一个星期，我故伎重演，只不过做得更加隐蔽了。用母亲的话说：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看着儿子这个德行，她实在没辙了，只得妥协，同意我在周末没事的时候看大书。那些时光，我先后读完了金庸、梁羽生和古龙的大部分武侠小说，还读了《烈火金刚》《平原枪声》《铁道游击队》等革命题材小说。再以后，读了《蹉跎岁月》《小镇上的将军》《乔厂长上任记》《平凡的世界》和《鲁滨逊漂流记》等中外小说。
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作者用及其平凡的语调，描绘出一幅带有浓浓西北乡土味的孙家兄弟两人不平凡的人生世界。刚刚读这部小说时，我不太习惯里面的语言和语境。毕竟，我所生活的山东和作者描写的陕西有着很大的差异。但读进去以后才发现，这平凡的世界实在不平凡。主人公们走着平凡的道路，过着平凡的生活。但他们却凭借着不寻常的毅力和过人的执著，在艰苦的岁月里，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孙家两兄弟脚踏实地、百折不挠的奋斗精神令我很受鼓舞。
最搞笑的是有一年的暑假，我曾经把文言文的《三国志》当成了另一版的三国演义。初次接触文言文，其艰涩难懂和佶屈聱牙，一下子让我懵了，读了几句便有些读不下去了。借书给我的邻居取笑我：“看，我说你看不懂吧？你还非要看，读不下去了吧。”我被他的取笑一下子激怒了！找了本字典边查边读，用了几天工夫，楞是似懂非懂的读完了。后来给小伙伴说书时，竟然将“曰”字说成了“日” 字，这件事被借书的邻居取笑了很长时间。
时光如梭，转眼我已人到中年，每每写作时情不自禁的忆起少年时看大书的情景，感慨颇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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