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苑杂谈 私德与公德曲全承
无事乱翻书，不知怎么就翻到了2010年第8期《纵横》杂志，里面有一篇韩复榘次子韩子华回忆父亲的文章《回忆先父韩复榘》。这篇文章涉及许多韩复榘日常起居方面的细节，我感到阅读这篇文章，对全面了解韩复榘的为人有很大帮助。
比如“1925年隆冬季节 ，祖父韩世泽在北京后毛家湾七号病逝。父亲虽然已升任旅长，可是西北军以穷著称，根本无所谓薪水，旅长也不过几十块钱津贴，家中连购买棺木的钱都没有……我祖父的后事无人主持，母亲焦急万分。第二天傍晚，忽听到门外有人大喊：‘旅长回来了！’我们都往外跑，只见父亲风尘仆仆从马上跳下来，径直扑到祖父床边，抚尸恸哭，谁都不敢去劝。良久，他起身哽咽着对母亲说：‘前方正在打仗，我马上就得走……’说完，带着几个传令兵又骑马飞奔而去。”
另外几个细节发生于韩复榘主政山东期间。“他崇尚节俭，最忌奢华。日常总是一身灰布军装、黑布鞋、布袜子，与普通士兵没有什么区别……至于南京方面发给他的那套金碧辉煌的上将礼服，他一次也没穿过，着装照片也没有。一次母亲偶然翻检衣物，才发现礼服已经被虫蛀得面目全非了。”“他很爱喝酒，尤其爱喝自己家乡酿造的‘老白干’……下酒菜永远是两小碟，一是香椿炒鸡蛋，一是小葱拌豆腐。”“他有一种非常朴素的平等观念。他从来不肯乘人力车和轿子 。他认为人拉人、人抬人最不平等……一天，他突然醒悟：星期天公务人员全休息，家里的厨子为什么还要做饭？于是他宣布星期天厨子也休息，由我们全家自己做饭。”
既然是情节生动的细节 ，这恐怕就不是或不全是儿子以春秋笔法为父亲拉起的伪饰。这倒也好，从中国传统道德浸淫的家庭这个角度观望 ，韩复榘的形象还就真丰满了一些。他就不仅仅是一位许多政治叙事中形象单薄的穷奢极欲、十恶不赦的军阀，起码在私德方面还是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的。
如此，按照国人好人一定是好官、好官一定好人的习惯思维，韩复榘大可以归于清官好官的范畴了？恐怕也不能这么简单化处理。下面是我从1983年出版的山东《文史资料选辑》第十五辑中，看到的关于韩复榘的另外几个故事：
韩复榘喜欢问案。“韩听完案情，他认为要杀的，把手从面部自上而下一抹，往右一摆手，就说：‘枪毙！’这时执法队的人过来把人拉起，架出绑好，登上刑车 。他认为不要杀的，手往左一摆，犯人站到左边一方，等待审问后或押或释放。”这样一来犯人是死是活，全凭韩主席高兴不高兴了。一次，一位老妇人吸大烟被抓，按律要重罚。可老妇人知道韩主席喜欢被人称作“韩青天”，见到韩复榘就说：“都说韩主席是青天，俺也没见过，今天可要看看俺那‘青天’了。”韩复榘听后心里高兴，对办案人员说：“抓她干吗，把烟灯给她送回去！”于是这个老妇人不但没受罚，还从此公开吸大烟。还有一次 ，办案人员押来个小偷，当韩复榘得知小偷是第二次作案时，把手一挥：“拉出去枪毙，今后小偷偷两次以上都要枪毙！”这样以人治代替法治的现场办案确实干脆痛快，效率极高，于是在同样习惯于人治的民间，“韩青天”的美名还就真的叫开了。
韩复榘自己节俭勤勉，喜欢体育锻炼，也要求下属按照自己的样子来。据梁实秋先生回忆，韩复榘主政山东时，曾要求全体公职人员每天早晨5点钟要起床集合，到大街上跑步。这可苦了那些上了年纪、拖家带口的官员，不管身体多么差，家务多么忙，天不亮都要从城市各处聚拢到操场上集合，以致洋相百出，成为全国的笑谈。还有一次，某地一位喜欢赌博的科长晚上打牌太晚，牌局结束后回家已经来不及，索性天没亮就直接到了办公室。活该这小子命好，那天恰好赶上韩主席深入基层视察，这位科长就谎称自己每天天不亮都来办公。韩主席听后大受感动 ，马上召开会议，当众表扬了这位科长忠于职守、勤政爱民的优良品德 ，撤销了当地的县长，由这位科长接任。更有趣的是，有一次韩复榘在大街上看到一群女学生裙子短了点，露出了白花花的双腿，上去就给一位女学生几记耳光，说她们有辱斯文 。随行人员赶忙拉住他，耳语道：“韩主席，这样不行的，让记者知道登到报纸上就麻烦了！”韩复榘一听，也觉得不妥，就说：“把她父亲找来，我和他说道说道。”那位父亲见到省主席，吓得连声说：“打得好，打得好，你是替我管教孩子。”韩主席高兴了：“你是干吗的？”“我是一名小学教师。”“会算数吗？”“会的。”“那你去做财政厅长吧。”
看了这些故事，我大脑中突然变得混乱了，这些相互矛盾的行为怎么可能集中到一个人的身上呢？不过静下心来翻翻历史，想想现实，韩复榘之流的出现并不奇怪。从传统“私德”的某个层面看，韩复榘孝敬父母，尊儒好古，勤奋节俭，也许确实有一些值得称道的地方，但从驾驭权力的现代“公德”方面来说，他就不能算作一个好官了，甚至称其为十恶不赦的军阀也毫不为过。军阀以暴力起家，军阀割据的年代，崇尚的是有枪便是草头王的丛林法则，在这样的土壤中成长起来的韩复榘，不过是挂着民国旗帜的封建“土皇帝”。在他的眼里，百姓就是子民，自己就是“父母”，子民服从“父母”、老子一言九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己唯一需要敬畏的就是更大的“土皇帝”，哪里需要敬畏法律与百姓？韩复榘这样的人为政一方，要求其不滥用权力那是不可能的。
由此可见，“好人”与“好官”、传统“私德”与现代“公德”还就真不是可以相互代替的概念。“好官”不见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道德瑕疵，“好人”也未必就一定是造福一方的“好官”。将“好人”变成“好官”，将“私德”优秀转化为“公德”无量，正如将一粒种子培养成参天大树，需要合适的土壤、阳光、水分，更需要园丁的选择、监督、修剪之功，缺了哪一环都是不行的。
新闻推荐
深度分析□山东何勇5月2日下午，河北省保定市涞源县拒马源广场附近突发旋风，将广场内一充气城堡掀翻。事故造成两名儿童死亡...
山东新闻，讲述家乡的故事。有观点、有态度，接地气的实时新闻，传播山东正能量。看家乡事，品故乡情。家的声音，天涯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