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北方的枣更像枣

□江丹

“7篇小说讲述7个被大雨洗过的世界”，这是王咸的首部小说集《去海拉尔》的宣传文案。

我读这本书的时候正好是春节假期，从工作的二线城市回到老家所在的一个不知道能排到几线的小县城，在我的阅读体验里，没有什么雨过天晴后的清新，反而从字里行间读到一个中年人生活的各个维度，遗憾的是，没有一个维度指向轻松的快乐。

最应景的当然是其中的那篇《回乡记》。故事里，主人公“我”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总是不能如期归家，终于意识到母亲的思念和失望，带着妻儿从上海回到山东老家，见到久违的亲人和少年时的挚友，然后更深刻地意识到，各自都有说不出的忧愁，孤独地与种种困境对抗，看似乐观地生活着。是的，回乡，回到有亲人和挚友的生活里，本应该是温暖的，但是生活的无力感又常常会让我们触及到一种荒凉，比如父母日渐年老，挚友有所生分，对大部分人来说，这才是回乡的底色。

小说集的第一篇是《盲道》，两条线：痴迷文学的农民青年小安和落不了户的新疆返沪知青老政。其中老政的生活，已经远远超出作为一个读者的我的生活体验，但是我能理解他的荒凉，本本分分地工作、生活，临到家门口反而遭到变相驱逐。小安则是典型的不事生产的文学爱好者，开口闭口是名人名言，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滑稽。小安的荒凉就在于，他痴迷的文学当然可以带来名利，但它不应该被视为追逐名利的手段，而他笃信不疑的名人名言并不能指导他好好生活，就像韩寒的电影《后会无期》里说的那样：“听过很多道理，依然过不好这一生。”

还有《邻居》里默默咽着生活艰苦的郭大哥、《相见欢》里相见难欢的朋友们、同名单篇《去海拉尔》里养猪的诗人……每一个故事的主人公都有失去生活掌控力的时候，这正是荒凉之处，自己的生活自己并不能在每一刻都精准把握。

在读同名单篇《去海拉尔》的时候，终于知道这部小说集的宣传文案为何如此，因为那篇小说就在写一场大暴雨中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另一种生活发生改观的故事，看似虚妄肆意和游戏人间的人，其实也有他的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也有他想说而又说不出的故事。暴雨结束，世界被洗刷一新，生活似乎也清新起来。

或许是出于对年龄的恐惧，常常自己臆想中年人的种种恐慌。他们如何自处，如何面对年轻时的梦想，如何照顾家人，如何不被流行的物质价值观裹挟？我就是带着这种臆想读《去海拉尔》的，所以我从每一个故事里都感受到了荒凉，或许那不是主人公的荒凉，不是作者的荒凉，而是我自己的荒凉。

《回乡记》里，在从山东老家返回上海的途中，妻子对主人公“我”说，她觉得他们会失去所有的朋友。“我”说，不会的，忍住就不会。

《邻居》里，短暂地在上海生活了一段时间最后却不得不回到北方老家的郭大哥，托人捎来了一袋枣，红枣非常甜，还是北方的枣像枣。

是的，忍住就不会，还是北方的枣像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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