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现与抽离,表现与抽离

“贫瘠的土地上，一株雄壮的草本。”这既是对《野地葵花》的直观，也是我对画家刘传宝先生的印象，和向日葵一样，他们都是生命力的表现主义者，更是激情四射的思想飞扬者。

传宝先生的作品让我想到现代派文学的鼻祖、表现主义文学的先驱弗朗茨·卡夫卡——“他的内心世界充溢着一种急欲爆炸的感情”。传宝的画是一股汹涌的潮水，能够将我们迅速淹没其中，即便如《庭院》这样一种清幽的环境，即便面对一位安坐于靠背椅上读信的女子，你依然能够清晰地触摸到内心的不安和澎湃的激情。浓郁的场域语言设造和厚重泼洒的笔触，构建起了一种独特的情感氛围。《后院密林》更是以咄咄逼人的气势，将我们直接拉入了那种陌生、孤独和充满紧张的场域。他的画作，经常展示出一个不为人接受的世界，他强烈的情感与行为唤醒人们的抵制，召唤我们赶紧筑起一道心理上的防御工事，——“敌人迟迟不来，但每天都唯恐它来”。

正如卡夫卡作品的曲折晦涩、支离破碎和跳跃性，《大花卉》则是以碎片化的叙事来描绘人的一生。春天的牡丹，夏天的香荷，秋天的彩菊，冬天的红梅，从清新到凝重，从富贵到凋敝，“女人”作为“时光”的表现主义者，在传宝先生作品里的艺术表现力，似乎胜过了所有的语言。而《百合》则是他内心涌动的憧憬与希冀，圣洁的少女和纯净的百合花，闪耀着幽蓝而神圣的光芒，向我们展示出画家内心水晶一样纯净的格调，那是他灵魂深处对美的崇敬和渴望，激发起对艺术与未来狂热的追求。

传宝先生作品中的人物与植物都洋溢着强烈的生命力，彰显出大自然给予生命的极大鼓舞与滋养，培育着鼓舞人心的异样精神面貌。《浴》《沐浴》《花儿》画作中的人物，都具有非同一般的感染力和表现力。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这正是画家内心久经压抑的热情火山一般地喷发，是个体生命在社会中表现出来的强大张力。欲火焚身的女子，表露出了在外在形式的掩盖之下，每个个体生命所蕴藏的强大的内心世界。 《蝉声》与《夏夜蝉鸣》中，灌木、藤蔓、杂草、碎叶，以及如同种植在池塘中赤身裸体的少女，我们无法理清这些微薄的个体是如何来到这个世界的，但是，当她们毫无章法地一股脑儿呈现于你眼前时，你却不得不为此感到惊讶：她们的路径从何而来？得到过谁的允许？——秩序在这里被悄然消解，个体进入世界的方式仿佛润物细无声的春雨，大自然对生命的滋养无所不在，而且公平无误。这些画面让我们对神圣的造物主不禁肃然起敬。

你总是不知道这些事物是怎么进入画面的，因为画家拆毁了秩序的门槛。作为艺术家，传宝先生的思维方式与众不同，十分独特。卡夫卡说，创作乃是“内心世界向外部巨大的推进”，我承认这次展出的画作都是传宝先生“灵魂的呼唤”，每一幅作品都充满着强烈的激情，它们踢翻了所有的栅栏和门槛。在两幅《春雨》画作中你就能够看到，他没有秩序，没有规则，也几乎不给你任何喘息的机会。手法上采用扭曲的线条，异常的色彩，急促的节奏，酷烈的画面，对比强烈的反差，让情感恣肆流淌，如同倾盆大雨一样铺天盖地泼向你。他用化不开缝隙的浓绿（《后院密林》如此），或者捅不穿孔穴的黑暗（《城市系列》尤其如此），将你彻底淹没。从画作中我们看到春雨之于大地，如同琉璃里的火焰，零乱、挣扎、横冲直撞、到处飞扬，这是硅砂在熔炉中冶炼的态势，仿佛某个激情燃烧的时代，在坚固的黑夜和寒冷的冰水中淬火，塑造出了非同一般的人格。但是，这却是一块包藏着火焰的琉璃，一旦迸裂即四下泻淌，迷乱之中，我们分辨不出到底是雨水的力量，还是火焰的力量。

传宝先生笔下的城市，却是大量直线、横线以及呆板断面的随意堆积，色调阴沉，高矮参差，视角混乱。然而，置身其中的人物却十分鲜活，与城市的僵化形成强烈的对比，这种冲击力简直骇人魂魄。《桃花城》中二十多个女人与一座城池，四周唯有桃花泛滥，在这隐喻的笔触里，桃花与女人是这座城市的秘密，如今却被无情地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画家岂不就是安徒生童话《皇帝的新装》当中，那个敢讲真话的小男孩。

艺术欣赏时，当我们用主观去解读主观，发觉的是“表现”，忽略的是“抽离”。传宝先生以强烈的热情来表现自己的主观思想与情感，而将客观的细节与详貌从画面中抽离出来，使得作品完全成为了他情感与思想的代言，画笔所呈现出来的人物、城市、植物等等，都是他情感与思想的意象。

（作者简介：青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团成员，崂山区作协执行主席，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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