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厌庐里说大山 ——守朴散文集《大山有约》序
鲁 钝
丙申初夏,余遁迹九仙山阴兰陵峪饮泉疗疾。一天,随着几声悦耳的鸟歌,老友守朴不期而至。院中红杏缀枝,本以为又来了一位饕餮者。不料不速客直奔电脑忙碌起来,旋即回头笑道:“老人家,我把二十年的习作打扫在一起,复制给您,请您抽暇批改,看看能否出个集子?”我愕然答道:“创作付梓是大好事!但老朽脑枯如木,哪里能做诊病的良医!还是另请高明吧。”
“嘿嘿,当初是你老人家支持,我才走上这条‘邪路\’,如今‘迷途\’难返,你可不能撒手不管呀!”
这番话,缘于文字之交。认识守朴不久,在余隐居的九仙山不厌庐,就经常读到他的散文,虽然立意常嫌肤浅,文字也欠老练,但观察不乏敏锐,行文才气充盈。如持之以恒,定会有所成就,便积极予以鼓励。想不到这就成了“把柄”。
见余沉吟不语,他又不依不饶地劝道:“慢慢看,别累着嘛。”
话说到这个份上,只得勉为其难,天天趴到电脑前与不期而至的文稿相伴。
作品的名字叫《大山有约》,一百余篇散文。洋洋洒洒五十余万字。付梓后是一本不薄的集子。
屈原吟《离骚》倾吐满怀幽怨,太史公著《史记》为后世留下史鉴,曹雪芹写《红楼梦》为大家族的荣枯唱挽歌,蒲松龄借狐精鬼仙续幽冥之录,发泄“孤愤”。可见,除了长袖善舞、歌喉如簧的巴儿禄蠹,把生花妙笔用来颂圣歌神,脊梁骨坚挺的文人志士,哪个留世的文字,不是人世的沧桑,历史的真谛,读来令人感叹唏嘘甚至如醍醐灌顶?接下来一个多月,除了艾灸推拿,全力投入文稿的审阅中。也许是教书匠的积习,一开始,就像为学生批改作业一般,打算粗略阅读,泛泛提出几点意见,聊以塞责。不料很快便被内容充实、不乏才气的文章吸引,批阅者成了拜读者。
不是纵横捭阖的史学家,没有侧身庙堂献忠成奸的痛伤,没有享受华堂美食的优渥自在,更没有科场失意的聊斋孤愤,文集的吸引人处又在哪里呢?
作者出身垄亩,少年失学,极不情愿地羁留在贫瘠的山村,面朝黄土背朝天、半饥半饱翻土块。岁月无情,命运有幸。身为邮电职员的父亲,慧眼识珠,决然提前退休让他顶班。家长的牺牲,给他的人生带来转机。从此他成了吃上国库粮、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奔波在邮路上的信使。望不到尽头的崎岖山路,挥不尽的淋漓汗水,他没有感到艰苦难耐。大白面馒头填饱了肚子,胯下飞快的自行车,成了奔驰的绿色骏马。他逸兴遄飞,尽职尽责,一路高歌,把差使完成得完美妥帖。当自行车的轮子停止转动,草草洗去浑身汗垢,找个安静的角落,抱起书本为自己充电。仅仅几年,业务娴熟,文化精进。命运再次向他招手,他奉命告别心爱的自行车和营业柜台,踏进办公室坐上转椅,成为与笔墨打交道的文秘。几年下来,读完了业余中专、大学、研究生课程,由干事、秘书进而主任,再到单位的掌舵人。职位不断升迁,责任更加繁巨。他举重若轻,兢兢业业,把事业搞得风生水起,成绩卓荦。“全国优秀基层党组织”“集团模范职工之家”“全国巾帼建功示范岗”等国家级锦旗奖牌挂在单位的荣誉室,胸前闪耀着“富民兴鲁劳动奖章”,在《山东邮电报》先后发过七个头版头条,这些业绩和荣誉至今少有企及。他所掌管的企业亦曾几度辉煌,堪称政治和经营管理融为一体的典范。奖掖劳绩的度假游,他享受了;歆羡荣誉的传杯敬酒,他不断应酬着。所幸,他头脑清醒,从未忘乎所以,更没有陶醉在美酒赞歌中。有限的业余时间,他依然用到阅读和写作中。幽室独处,灯下挥洒。把所见所闻所感,怡人的自然风光,不吐不快的人世际遇,描摹寄情,行诸文字,成了他最大的乐趣和挥之不去的情结。一个公务繁重的人,数十年间,手不停披,耐得寂寞,沙里淘金,集腋成裘,写出一本厚厚的集子。这,没有坚强意志是做不到的。
文集题材多样,虽有不少篇章状写外省异地,正如文集的题目《大山有约》,大部分篇章是写家乡———大山。
守朴生在大山,长在大山,大半生为大山尽责。大山给予他一切,大山的今昔兴衰,是他梦中的牵挂,大山的基因流淌在他的血液中,像爱父母一般他挚爱着大山。偶有闲暇,他便背上相机踏遍座座青山。他不像别的游人纯粹是为了消遣猎奇,不管登山多少次,他都像一名朝圣者,怀着无比的虔诚。面对秀山,坐拥仰望,久久盘桓。险峰幽洞,奇石古树,清泉飞瀑,古寺梵音,赏不尽,写不完。倾注全部心力,挥舞生花妙笔,为大山壮美的雄姿,四季的变幻风采,塑形追神,探秘留真。大青山的槐花谷、太极馆,五莲山的大悲峰光明寺食斋饭,九仙山的积霖谷、盛开的百合花,七连山万壑堂品茶,常山怀月,马耳主峰抚云,将军岭下泡泉,都有着逼真传神的描写。读来令人心向往之,如饮甘霖。
造物主给五莲大地留下了座座秀山。“奇秀不减雁荡”的大山也是一块风水宝地。孙膑在九仙山授徒著述,丁惟宁在丁家楼子写成不朽巨著《金瓶梅》,王沛恂在兰陵峪结茆写诗,吕一奏在洗耳泉洗耳题壁,张氏四逸在毛家河“我村”隐居乐山。高崖摩天,有凤来仪。这里自古就是文人雅士寄托精神、驱遣忧愤的理想之地。新时期以来,地改天换,在这块宝地上诞生了一大批奇人才俊。专家学者、著名作家不乏其人。尤其是一批接受了大山灵气的有志儿女,成了卓著的书画家。他们大多是自学成才,有的负笈问道,有的业余研习,数载寒窗,铁砚磨穿,终于破茧而出,笔底焕彩,称誉一方。守朴对家乡的人才情有独钟,欣喜之情不亚于自己取得的成就。书稿里仅谱写本地书画家的文章就有十多篇。可谓浓墨重彩淋漓酣畅。作者不是书画家,写这类富蕴专业知识的文章,并非易事,不下苦功,不能摸清底蕴识其三昧。集中这类文字,不是对成功者的泛泛称颂,而是充满敬仰,饱含激情,读来生动感人。
出身垄亩的作家,虽然自己身居庙堂,成为独掌一方的官员,对陌生农民像亲人一般,热情关注,不断往还。当年的邮户,对他周到的服务终生感激,直到晚年仍然打着赤脚进城看望他。他嘘寒问暖热情招待酒饭,邻居还误以为来了亲戚。交通不便极其偏僻的可落垛,他一再访问,促膝问寒暖,把酒话桑麻。日夕忘归,相别依依。不是西服革履者的作秀,不是装模作样的访贫问苦,是乡土本色未改,心灵深处的同情关怀。就连常年在垃圾堆上讨生活的老乞丐,他也倍加关注,专章予以记叙。老人的辛酸不幸,感同身受。老人把脏臭的垃圾池看管得整齐干净,成了一方“净池”。一个靠垃圾活命的人,捡到金银首饰,竟想法归还原主。此等优秀品质,作者深受感动,援笔成文,由衷赞叹。
由此可见,守朴是一位不忘根本、与百姓血肉相连的大山儿子。他怀有一颗仁者之心。在人心不古、铜臭弥漫的今天,这样的仁者,实在太珍贵了。
写到这里,不由想到自己。自从认识守朴,余所隐居的九仙山不厌庐,便常有他的叩门声。他不仅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地关怀异乡人的生活,更记挂着陋室里进行的创作。每有新作他总是认真拜读,畅谈感想。更令人感动的是长篇传记体小说《仰止坊》、诗集《烬余诗存》都是在他的直接支持下付梓问世的。这情谊老朽铭记于心,不敢或忘。
《大山有约》行文流畅,内容丰盈,感情真挚,绝少无聊悠闲文字。通读全集,使人经历了一次次大山的畅游拜谒,心灵的顿悟与洗礼。朴实流畅的文字,赏心悦目的妙笔佳句,时时闪现,读来如促膝夜话,忘东方之既白。与他当年的习作相比,不可同日而语,他的进步令人刮目。不足之处是,文字技巧仍有提高的空间,虚字虚词的使用有时欠推敲,有些地方描写用力太过,给人雕琢之感。但小眚不足以掩大德,有这样的进步,已经不容易了。
是的,一个百务缠身的实业家,凭着不懈的努力,集摄影家、作家于一身,确实值得称赞。更可喜的是,他的拼搏精神已经遗传给心爱的女儿,不仅品学兼优,已经读到了研究生,而且酷爱文学,文笔清丽,颇有其父风范。估计不久的将来,大山又将诞生一位女作家。
读罢文集,久久掩卷感叹。写下一点感想,不足称《序》,算是一篇读后赞吧。
几句歪诗浮上心头,以寄托阅读的欣喜:
结盟青山几多情,十年磨剑看奇锋。
笔耕宛如走太极,功夫到时显峥嵘。
(丙申仲夏醉山翁于匡山之阳)
鲁钝,本名房文斋,山东青岛人,潍坊学院中文系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一级作家。先后出版文论专著《小说艺术技巧》,长篇小说《郑板桥》《郑板桥外传》《空谷兰》《辛弃疾》《朱元璋》《梦断秦楼》《红雪》《仰止坊》《天吟》《金瓶梅传奇》等,诗集《烬余诗存》,散文集《莽原霜花》等;主编过《外国文学》《外国文学作品选析》《外国文学著名人物形象》等高校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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