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海的痛◎王泽群
以前我对连谏的长篇小说，不太认可。有一年，帮朋友编一本双月刊，朋友委托我约稿，我便给连谏写了个纸条——那时候只有博客——告诉她稿费很低、或者没有。承蒙不弃 ，连谏立刻寄来了好几个短篇，个个都精彩，且很有英国文豪哈代的风格蕴意。我回信表扬了她，她却回答说：真不好意思。从来没有读过哈代的东西，更不知道哈先生的小说。我心里暗惊：此女天赋很高，这可不是一般的高。
我应约给《青岛文学》写《青岛·美女妖精十三钗》的时候 ，当然把连谏定为了第一钗——“金钗”——因为以我的经历、经验、认知高度，在青岛当下操弄文字的女作家，没有出其右者。当年写《十三钗》的时候，她还没有今天这么盛。近几年里，连谏长篇小说，电视剧，甚至于话剧，呼隆得青岛罩不住，直接上了国家级的电视台和各省的星频道，甚至改编为话剧在中国大剧院里演了七场，回青岛，又创造了青岛话剧团有史以来“本土话剧”演出场次的最高纪录。
这就是连谏了 。你道是：奇，也不奇？这次给她的新书写个“读后感”，却是意外。人老了。我得了52年的眼底病终于发作，一年里动了三次手术，左眼动得几乎失明。所以，不是特别精彩的纸媒文字，我几乎不看。只用微信接受些朋友信息，国家大事。有一天，读到连谏发在微信上的一个极短篇，却让我拍案，欣赏，感动，佩服，于是，当即给她发了一个微信 ，表示敬意。她正在写新作，却也抽暇与我聊了几句，说道出了一本新书，正需找位朋友写个点评，从来不敢约请老师，这次就斗胆请老师给说几句吧。我慨然应诺。
书读过，确实有话想说——
—1、连谏的短篇小说，是用了文化、文学的心与情的，不敢说字字珠矶，但是结构、布局、用辞、遣句、人物、心情，都是时尚的，小资的，“贵族型”的，读过极易感动，喝彩，铭记于心。但它基本是小众的，是谓“读在脂粉花香里，情在才子佳人中。哪有这多小确幸，却是中国人人梦 。”。而连谏的长篇小说一改套路，非常接地气，非常有泥尘，甚至有着海风与露水；也有情，也有爱 ，但情爱都是老百姓的，都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 ；离不开中国人民的低级欲望、卑微满足、逢幸感恩、自得其乐。哪里计算过自己的辛苦艰难 、倾心倾力地事倍功半的奉献？
2、《你好 ，1978》是个大题目，四十年的改革开放，若是想用小说的形式表现出来 ，许多大作家一定会高屋建瓴，气势磅磗 ，高视角，大布局，不写个省委书记，也得写个市委书记；不写个成功的企业家，也得写个不俗的科学家。连谏不同，也写了四十年，也写了改革开放，但角度极小，小到主要是杜沧海和他的父母兄弟姊妹；人物基本上都是草民，草民们四十年里的蝇营狗苟的普通生活。但整书读下来 ，我却受到了很大的震动——她写的是真的。没有假货，更没有文过饰非，涂金抹银。一条拉毛围巾，改变了杜沧海，甚至是杜沧海一家人的命运。事件小到微不值说，人生大到疼痛铭心。杜沧海和他的亲人，朋友，同学们的命运，确实是随着改革开放的历史大潮改变了 ，但改变在一个极低、极低的红尘层面，却为读者揭示了一种历史的反思。
3、挪庄和海，我都熟悉；拉沿和挖蛤蜊，我都干过。连谏的经历与认知，大概都是她采访或是“听说”，但是，《你好 ，1978》非常非常接地气儿，非常非常真实地还原了青岛（其实也是中国）的那段历史。海。草民的海。红尘万丈的海。最底层的海。它一直有着沉重的呼吸，难以描叙的痛。这种痛，是真切的，是底层的，是刻骨铭心的痛。改革开放的现代风，给底层的草民们带来了许多新意识，新思维，新的生活方法和新的生活态度。四十年了 ，但并没有那巨大的能力 ，能够改变底层的人民的许多旧的、好的、或者是坏的东西。它们顽强地在旧土壤里兹生着或是好 ，或者坏的概念与观念。即使是小说中写到的不太多的既得利益者，他们残存的旧观念，旧意识，也丝豪不曾改变，甚至变本加厉。连谏这小说的优秀长处是只说故事，只讲情爱 ，其他，她不予置评。你若是读出来了，那是看懂了这小说；你若没读出来 ，也是个看瓜的好群众。她不呼喊，更不批判，但是她会讲故事。这和某些大作家借讲故事趋炎附势、溜须拍马、小骂大帮忙以获取一个什么奖项或是名利，有质上的区别，更是云泥之分。
4、前面说过，连谏这位作家的天赋很高，至于写“读后感”，更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部小说的艺术成就，我就不多说了，近二十年间，连谏创作了三十多部长篇小说和小说集，几乎每本都有反响、且绝大多数都是畅销书，她自己和别的编剧改编她的小说也为数不少。为什么呢？只有一个原因：艺术。她在她的创作实践中充分张扬了她的天赋和艺术。小说，小说，小声说话而已。为什么要小声说话？是要讲故事。故事怎么讲呢？这就要看讲故事的人的能力了。我把推荐给一位文学友人阅读《你好 ，1978》后她的话摘录在这里，她真的是很轻松就解说了连谏写作小说的艺术能力——
—“这两天，孜孜矻矻一直在读连谏的小说，感觉她的讲故事的天赋，一点不费力，就把一个很绕的故事讲出来了。一边佩服着，一边想若是换了我讲，会是怎样的“硌”和费力气。再就是她的语言好，顺溜、平实、生活化不说，最重要的是常有诗性哲理出来，就像尘埃里忽然开出的花 ，艳丽夺目，却并不觉得违和。”
“还有一个就是巧思，一件事，她先扔一个果子出来，但并不继续说果子怎样怎样 ，而是去说别的事情了，正当读者沉在她的故事讲述里，忘了那个果子的时候 ，她却慢慢绕回来了，读者恍然大悟，噢，果子原来是结在柿树上的。而且是一个故事接着一个故事，一环扣一环 ，扣出人物性格的同时，人物的人生轨迹和命运也跟着出来了。最最重要的是，这一切，都不见一丝刻意，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我特别想问她一个问题，你在写一部长篇前，是把所有故事的所有人物都想好想透了呢？还是一边想一边写呢？”
这个问题，我替连谏回复就是——没有一个作家写长篇小说，是完全想通了，想透了，才去写的。大致是有了一个构思，想好了几个人物与他们的性格与特色，命运与曲折 ，就放笔写了。一切细节，一切故事，大约都是在写作中的灵机一动，或是山穷水尽时出现的柳暗花明罢了。
人老了，特别要注意别罗嗦。“读后感”就此打住。也不知道连谏读了这个“读后感”会有些什么感觉？我绝不理会。呵呵！2019.04.21于看云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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