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口中的“风哨子”

青岛早报 2018-06-21 06:39 大字

“俺坐的那‘风哨子\’可真快,上趟烟台才四十分钟! ”这是母亲在她那帮老姐妹跟前炫耀时说的话。

母亲今年90岁,虽然目不识丁,语言却是极其丰富。同样的事物,她会按照自己的理解进行讲述,而且往往让我们感到她打的比方很贴切很形象。她口中的“风哨子”,起初我还真不知道所云何物,后来才明白指的是高铁。

细想一下,母亲把高铁称作“风哨子”也是有根据的。我们老家在青岛北部的莱西市绕岭村,东、南、北三面群岭环绕,站在北岭向西北方向眺望,可以看到五公里外蓝烟铁路上奔驰的列车。那时候除了黑乎乎的货车,就是绿皮客车,远远看去像极了一条条扭曲着爬行的水蛇,于是村民们就给它取了个外号“水长虫”。小时候我们一群孩子到岭上玩耍,就是为了看“水长虫”。远远地听见一声汽笛,我们就翘首以待,很快就会看到火车头钻出一片树林子,接着火车厢子一节一节跟了出来。小伙伴们拍手欢呼,齐声唱着:“火车火车呜呜响,一节一节长又长……”大家都盼着长大了能坐一回火车,亲眼看看山外边的光景。

但是,那时候即便是村里的大人也很少有坐过火车的。有一位村民去过一趟南京,回来把火车描绘得天花乱坠:“这‘水长虫\’老远看着小,实际大着呢!里头宽敞得很,不光能站开人,还有厕所、餐厅和睡觉的床铺呢! ”

后来我母亲倒是坐了一次火车,然而她是带着伤心和忧愁去济南探望我哥哥的。哥哥是空军地勤,因一次事故从飞机上摔下来跌成脑震荡,住进了358医院。母亲接到信就慌慌张张坐上火车奔济南了,所以根本没有心情体验乘坐火车的快乐,甚至部队领导提出让母亲坐一次飞机,母亲也没答应。这次旅行,母亲很少跟别人提起过。

前几年,青荣城际轻轨开通,青岛、烟台、威海融入一小时交通圈。母亲站在北岭上,看到远处飞驰而过的高铁,回家问我:“现在的火车怎么跑那么快? ”我告诉她老人家:“那叫‘高铁\’,也就是高速铁路列车。 ”母亲道:“真悬了,比‘水长虫\’还快,跟‘风哨子\’一样,‘嗖\’一下就看不见了! ”“风哨子”这个比喻太形象了。我们老家有一种小蛇,又短又细,白颜色,长不大,却极为敏捷,速度特快,因此俗称 “风哨子”。如果把绿皮列车看成“水长虫”,那么对于白色的高铁而言,还有比“风哨子”更贴切的称呼吗?

今年五一节,我向母亲提议:“咱们去烟台看看我舅舅吧?顺便坐坐‘风哨子\’。”母亲表示打怵,担心坐火车久了腰疼。我告诉她:“从莱西北站坐到烟台南站,四十分钟就够了,而且高铁座位就像沙发,靠背也高,很舒适。 ”最终,经不住我的劝说,加上对亲兄弟的思念,母亲同意了我的计划,这便有了令她老人家至今仍然津津乐道的一次高铁之行。一想起这事,母亲就感慨:“真是太快了,还没坐够呢,就到烟台了! ”

母亲告诉我,当年我姑姑从黑龙江鸡西回一趟莱西老家,得坐三天四宿火车,到家休息好几天才能歇过气来。要搁现在,哪用遭那么多罪?我跟母亲说:“现在坐高铁不管走天津还是走大连,算上转车,一天一宿也就回来了。 ”说这话时,可惜姑姑已经不在了。我很庆幸,母亲在有生之年坐了一次高铁。我希望今年国庆节的时候,能带母亲乘坐“风哨子”去趟北京,看看天安门,逛逛故宫,如果母亲不嫌累,再带她爬爬长城。

张新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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