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蚨祥和孟家大院的时代美学

作为大鲍岛里院片区改造的样板，位于海泊路37号的孟家大院是率先启动改造的。孟家大院，原本是这个街区自带故事的、质地优异的建筑样本之一，在它身上曾蕴含有极丰富的时代美学。它的原产权，属于章丘旧军孟家，是孟家在青岛“500至600间”房产中的一部分。旧军孟家是“亚圣”孟子的后裔。 《孟子世家流寓章丘支谱》中记载：“亚圣四十六代分派，始迁毫，再迁云梦、迁山右，迁直隶枣强县，中阅九世……，传至五十五代祖讳子位，子伦者，复于前明洪武二年三月二十六日，自枣强迁还山东，居旧军镇。 ”

大鲍岛新式建筑后来俗称“里院”

青岛的孟家大院，是旧军孟家南支的产业。而南支在青岛最大的产业，是绸缎业和茶业，前者有瑞蚨祥和谦祥益两家赫赫有名的商号，后者则有泉祥茶庄。

孟家大院、瑞蚨祥以及泉祥茶庄属于矜恕堂孟传珊之子孟继笙持续开拓的产业，谦祥益则是进修堂孟传珠之孙孟养轩做大的产业。

孟继笙（1851-1939）的另一个名字更为世人所熟知，就是孟雒川；他在经理人沙文峰的建议下，于1905年在青岛投资开办了瑞蚨祥；孟养轩（1891-1955）显然是孟雒川的子侄辈，他来青岛投资开办谦祥益的时间是1911年，系由烟台店迁移而来——由谦祥益的迁店亦可看出，当时青岛的市面已较烟台繁荣。

沙文峰建议孟雒川开办青岛店，正是出于对市面状况的判断。其时就大鲍岛的市街建设情形看，街区还在生成当中。祥福洋行的发起人阿尔弗雷德·希姆森在大鲍岛的新式建筑铺陈正在进行，这种后来俗称“里院”的建筑，先是在四方路和德县路以联排的样式推进，此后中山路和四方路交界处建起的一组也在向四方路、潍县路深入。

在里院样式还没有迭现光彩之前，瑞蚨祥在胶州路建起的店面援用了楼、院结合的传统商业格局，前后三进、两重院落，黑瓦、黑清水墙，临街设计近似北京大栅栏的瑞蚨祥，前为门市，后为货栈。

第一进院落由一座凹型二层楼房围合而成，门面朝胶州路敞开。楼中间是宽敞的四方庭院和镶嵌着精致木雕的环廊，院子与街道则用镂空的铁艺栏杆和大门隔开，既保持了通透性，也使得商号的气象一目了然。建筑的山墙则采用了富有岭南特色的镬耳山墙。回廊的木廊架雕工精美、用料厚重、漆色明亮，甚具实力雄厚的商号姿彩。

与胶州路商号类近，在海泊路、高密路之间建起的茶业商号，也保持了楼、院结合的连续性。其中海泊路37号建成较早。院落南侧临街为两层楼屋，底层为商铺，上层为居室，院内的东西两厢则作为厨房和仓库，通常的分配是“东厨西储”，目前看到的两厢两层结构，则是在厨房和仓库基础上加盖起来的。

建筑商住两用形态适应现实美学

海泊路37号往东延展到芝罘路转角，一直延续至高密路的三栋建筑，更有意趣。它形成了一个对衬结构，即由海泊路35号的商号门入是两院两进，从高密路26号商号的门入也是两院两进。尽管商号在芝罘路上不能设大门，但还是设置了侧门。从芝罘路上看，侧面的设计也保持了对衬性，这里肯定更方便货物进出，也方便内院的人不经商号进出，而中间这栋建筑颇像是海泊路商号和高密路商号的中枢，它应是住所或账房的所在地。

可以说，这三栋建筑，把传统建筑在商住上的发挥应用到了一种很精妙的境界，即便如此，更值得回味的还是立面的处理与改造。

从现存的样式看，海泊路37号、35号，以及芝罘路中间院的样式一致，建筑通体为清水砖墙面，交替使用青红砖作为立面的骨架与填充，砖缝采用白色突缝做法，山墙依然是岭南镬耳山墙。三座建筑的延绵，显现出对民族文化秩序的秉持。

但秉持中，似又夹杂有东西融合性的微妙变化，那就是海泊路37号的底层，借着地势采用了六连环的落地斗拱，以形成铺面的敞开，这种形式更接近西式商业建筑的安排。比及这三座建筑，位于高密路26号的那栋，更是将立面做了现代式的适应性改造。

据查，这栋用于泉祥茶庄的建筑在1935年做了立面翻修。它采用了人造石的做法，通过在立面上留出缝隙模仿出石砌的效果。山墙完全摒除了传统样式，充满了现代主义更具条块意识的形式感，矩形阵列和密集化的线条排列、菱形装饰交叉使用，使得立面变得简洁明快又富有城堡式的魅力。

不难看出，作为民族商业的构建者，有深厚文化传统背景的孟家，在建筑形态选择上，隐含了丰富的现实背景与时代讯息。它不仅要适应城市文化心理的变动，也要适应现实美学的选择与变化。这里面当然也不排除同业竞争的因素。

与瑞蚨祥同根连枝的谦祥益在1931年2月对北京路9号店址做了改造，由王海澜担纲设计，八个月后竣工，它的立面完全处理成一座洋厦的样貌，四根科林斯柱式装饰在二楼支撑出新兴建筑的盛大庄严，明丽的墙饰和瘦长的窗体形成冼练的呼应，欧式山花更像是一顶西洋的王冠，楼内二层还设有大型浮雕藻井，饰有蝙蝠、荷花等中式图案，融通了民族建筑和西洋古典主义建筑风格，顺应了当时流行的折衷主义建筑美学。这大约也是促动瑞蚨祥在店址东侧增筑新式建筑并改造泉祥茶庄的一份动力吧。

建筑内涵比商业生存更为丰富

至于孟家在青岛的故事，恐怕远不如建筑的内在含量和祥字号的商业生存更丰富，其中一个原因是，作为堂号，青岛瑞蚨祥只能算是济南瑞蚨祥的分店，虽在业务上相当自主，但每次向总理和资东汇报，也得同时报知济南店。孟雒川本人在1924年之前常住章丘和济南，后开罪张宗昌而避居天津，直至1939年终老。没有可靠的资料证实，他在青岛有长期居留。

青岛瑞蚨祥的经理人，初创期为陈文轩，干得最久的是张振三，二人都是章丘人。生于1876年的张振三在青年时代就进入了瑞蚨祥，有记载称，他曾与陈文轩、成芝庭等人东渡日本为瑞蚨祥采购花布、雨伞、钢精锅等商品。

青岛的瑞蚨祥在经营绸缎、洋货、皮货外，还兼营药柜，药柜的大门在芝罘路上，叫广济堂。在德人印行的明信片上，可以看到在胶州路瑞蚨祥正门两侧挂有两块木制的细条匾，上面的文字，正是广济堂的广告。

而泉祥茶庄的格局盛大，得益于孟家全套的窨制、配茶和供销系统，他们在福建南台设有窨制厂、在苏州设有制茶厂，在杭州设有采购机构，在安徽、上海均有加工机构，作为最主流的茶叶，泉祥茶庄的茉莉花因窨花醇香而备受推崇，王锡臣曾是其经理人之一。

孟养轩的谦祥益所用经理人，主要有包希九、柴玉璋、时品三等人，1931年执掌谦祥益的时品三在后来“成长”为青岛商会的会长，上世纪40年代与青岛市长李先良一度过从甚密。谦祥益除经营绸缎、呢绒、洋布、皮货外，还辟有金柜，经营金银首饰。

值得一说的是，青岛现代文学的旗帜性人物王统照也是孟家的女婿。他的岳父孟广淇出自容恕堂一支。论辈分，孟雒川是他妻子孟自芳（昭兰）的祖父一辈。孟广淇在莱芜二路筑有一座大宅，在1926至1934年间亦开办有瑞和祥商号，也主营茶叶。 1934年王统照自筹款项游历欧洲，他青岛家人的日常用度就全权委托瑞蚨祥张振三代为筹措办理。是年3月24日，王统照航行在海上，还挑了一张画片寄给张振三，以示谢忱。 本版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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