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口　地名溯源

□王怀宥

安口位于华亭县东南部,东邻崇信县,南近陕西陇县,西靠华亭县城,北抵平凉市,素有“陇东重镇”之称,是甘肃四大古镇之一,现为副县级建制镇。这里有古老的瓷窑“安口窑”,它因盛产瓷器而享誉西北。1972年,故宫博物院陶瓷专家对安口杨家沟陶瓷窑址考古调查,从挖掘出来的瓷片判断,安口窑生产瓷器的年代最早可追溯到北宋,历经宋、元、明、清至现代,千年窑火不息,制瓷历史悠久。

与烧造瓷器的千年历史相比,安口作为地名在文献记载中出现较晚,明代以前的安口,历史文献阙如,不得而知。安口之名最早见于明代泾州庠生王宁所作《穷汭记》:“(汭水)又东五里至安口岘牛心山,南受武村水,汭至是益大”。这是历史文献中有关“安口”最早最为明确的记载。文中“岘”即腰岘,为黄土高原常见地形地貌。牛心山保留至今,在石堡子工业园区(原属安口镇管辖)之小庄子村的东边,汭水主流与支流南川河(武村水)在附近交汇经铜城峡流入崇信县。这里四面环山,中间低缓,正为腰岘地形,即安口岘所在地。明代末年,李自成率领的农民起义军攻占平凉,战乱波及华亭。华亭县原设立的马峡等八镇因兵燹悉毁。清顺治年间,华亭先后两任知县杨胤荣、佟希尧重视生产恢复,重振华亭境内堡镇集市。安口镇从此设立,其后不同时期管辖范围有所增益,但名称一直延用至今。

关于安口得名的来历,当地人认为是因为安口这个地方聚集了四面八方的移民,意为安家落口,安口遂得名。纵观华亭历史,其发展历程确与移民有着密切关系。

华亭地处小陇山东麓,林木茂密、水草丰美,地广人稀,是发展畜牧业的理想场所,故其成为历代统治者的皇家牧马之地。回溯历史,时光穿越到两千年前的西汉。于时,华亭境内就是汉帝国北边牧师诸苑三十六所之一呼池苑的所在地。西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天下郡县大旱,粮食颗粒无收,百姓被迫背井离乡,四处逃荒乞讨。为了安置流散的饥民,朝廷决定废黜呼池苑,设立安民县,置官府、市场、乡里,招募到处流散的贫民,政府供给粮食,使其能够安家华亭,大力发展生产,生活自给自足。

魏晋南北朝至唐宋,大量的少数民族涌入当地。魏晋南北朝,羌、氐、屠各遍布陇山,华亭安口出土的北朝佛教石刻供养人据考证就是来自河西地区的屠各人,为匈奴人后裔。此外,还有氐人。晚唐至宋代,华亭境内生活着数量众多的西迁而来的吐蕃人,史书中经常出现的是仪州八王族。

自明清以来,安口以丰富的煤炭资源和优质的瓷土,吸引了天南海北、全国各地的闯荡者扎根当地,共同铸就了华亭煤炭开采加工和陶瓷生产的辉煌历史。时至今日,华亭县仍然是一个外来人口占有比例很高的工业化县城,塑造了开放包容多元化的地域特性。

但安口的由来是否真如当地普遍流行的传说一样,取自“安家落口”之意呢?1990年,在安口镇(原南川乡)武村铺谢家庙社一座半山腰上,当地农民休整梯田时发现一处北朝佛教石刻造像窖藏,共出土较为完整的造像24件,1994年又出土4件。经过整理,当中有7件刻有供养人题记。题记显示这些造像至少来自两个地方。谢家庙在西魏叫郡平里。还有有一件北周明帝二年(公元558年)的造像塔,上下共3级。题记曰:“二年岁次戊寅六月癸寅朔十七日己卯,清信佛弟子路为夫、长功曹□之辅、□□中敬造石像一区,愿三途地□□□□□,愿一切众生龙花三会得城佛道,所□所愿从心,佛弟子郡安家口大小常住三宝。”

由题记可知,这件造像塔是供养人路为夫家族造像,其籍贯是郡安家口。华亭南部北朝时位于汧县(今陇县)境内,属陇东郡管辖,题记中的“郡”指陇东郡。而且安口在北周时名叫安家口,这件造像题记将安口的历史向前推进了千载有余,可补文献阙载,极具研究价值。确切的考古资料证明,安口的前身叫安家口,安口由安家口演变而来。而安家口似乎更符合“安家落口”的意思。

近年来,在邻近的庄浪县公布了辖区的金石资料,辑为《庄浪金石录》一书,里面亦收录了北朝佛教造像题记。其中1件为北周天和二年(公元567年)造像碑,题记云:“车骑大将天和二年丁酉□王出资,俱伯回冯家口,造立石旌所。”大意是说□王捐资,与其伯父一起回到冯家口,雕刻了这件造像碑。冯家口亦为地名。如此一来,安家口的真正含义一目了然,即安姓人居住的地方。

众所周知,安姓在中古时期是粟特人的姓氏,即昭武九姓之一。粟特人的故乡在中亚的阿姆河和锡尔河之间的区域,汉代以后逐渐东迁,活跃在古代丝绸之路上,以善于经商著称。在中国境内的丝绸之路沿线地区,粟特人有着广泛的分布,活动的聚落成为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在陇山地区也有粟特人活动。20世纪90年代,在陇山北麓、丝路重镇固原发现了一批隋唐时期的墓葬,出土墓志凡7合。其中,史姓6合,安姓1合,墓主人均是粟特人。据墓志记载,他们的祖上在北朝时期已经来到了原州(今固原)定居。另外,1982年在陇山以西的天水出土了隋代粟特人的石棺床,上面刻画着粟特人的生活场景。由此可见,中古时期活动在陇山地区的粟特人的数量应该不少。华亭位于陇山东麓的南端,同样处在丝绸之路的交通线上。故而,当时粟特人在当地活动是极有可能的。

综上所言,安口意为安家落口只是人们的望文生义,毫无事实根据。其真正含义则是从安家口演变而来,因安姓人所居而得名,最晚在北周时已经出现,而安姓人极有可能是粟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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