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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晚报 2016-11-01 00:00 大字

[摘要]石 悦

 

文嫂去了。文嫂终于以她脆弱的生命,演了一场令人叹息的悲剧。

文嫂的悲剧是从她丈夫去世那一年开始的。

那一年,与文嫂恩爱有加的丈夫突然遭遇车祸,转眼之间撒手人寰。她撕心裂肺地扑在丈夫身上痛哭,头发花白的婆婆却咒她不停,说是她害死了儿子,明知暴风雨将要来临,偏要儿子出车,仅仅为了货主加倍的报酬。

她叫天天不应,呼地地不灵。哪里是她要丈夫冒雨出车呢,是丈夫想多挣几个钱,为改善家里的生活啊!送走丈夫回到冷清空寂的屋子,感到十分的委屈和无助,唯一能做的是搂着九岁的女儿抽泣。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文嫂的生活变得既乏味又苦涩。就在她心里失失落落、身边空空荡荡、寂寞难耐的时候,偏偏屋漏又逢连日雨,她的女儿经不住婆婆的唆使,赌气离开了她。离去的时候还撂一句剐心割肉的话,说恨她害死了爸爸。

晴天霹雳,厄运接踵,文嫂一蹶不振,大病不起。隔壁邻居一连三日不见文嫂面,打来110,敲开她的门,将她送进了医院。

从死亡线上转过身,文嫂拧着邻居送的奶粉、水果,来到婆婆家。几个月过去了,婆婆对她的恨依旧无法释怀。她怯怯地听着婆婆咬牙切齿地骂她,不敢说一句话,任凭泪珠断了线似地往下滚。

擦干眼泪,文嫂去学校接女儿,她不愿自己的心头肉从小就缺少母爱。哪知,女儿躲着她。好不容易撵上了,女儿又气唬唬地跑开。她一直撵到婆婆家门口,才抓住女儿背上的书包,塞进一个旧信封,信封里装着她省吃俭用的500块钱。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过去了8年。8年间,文嫂隔三岔五地去婆婆家扫地抹灰,洗衣浆衫,有时还送钱送吃的,但换不回婆婆的一个笑脸。女儿考上了大学,她将含辛茹苦积攒的10000元钱交给女儿,说一人在外别亏了自己,以后每月的生活费妈会按时寄。女儿像是动了恻隐之心,轻轻地说了声谢谢妈。她激动地将女儿拥入怀中,耳边却传来婆婆硬撅撅的声音:"谢么事,这是她欠你的,她欠你一个父亲。"女儿立刻从她怀中挣出。

大地回暖,桃花盛开。一个春光明媚的星期天,文嫂刚从邮局给女儿汇款回来,碰上了曾经令她怦然心动的男人。这男人是她的老同学,当年受全班女生的倾心。老同学邀她去江边走走,她一口答应。交谈中,她知道老同学的妻子因患不治之症,已离世三年。老同学也晓得她十年单身。两个失去亲人的人都从对方的眼中话里寻到了怜惜、慰藉和些许的温情。尽管这温情不多,且都把捏着分寸,但也足以抚慰两颗凄苦孤寂太久的心。

心门开启,情愫缤纷。文嫂一天见不到老同学就憋得慌,老同学也对文嫂感慨: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两人都很愿意长时间地对坐聊天,嘘寒问暖,即使不说什么,也都因为对方的存在而感到温馨充实、惬意可心。

终于有一天,老同学喝了一盅“口子窖”,借酒壮胆,涨红着脸吭吭哧哧地对文嫂说:“我,我们都是知天命的人了……能不能一块儿过,共度余生……”听了老同学这句话,文嫂百感交集,双眼泪蒙。她转过身,边擦拭泪边轻声说:“我没问题,只是不知道婆婆和孩子同意不同意。”“那,”老同学迟疑了片刻,说:“那就先跟他们说说吧。”

老同学走后,文嫂心里既兴奋又不安。她真心想与老同学长相守,可又不知道如何跨过婆婆、女儿这道坎。一连几天,她觉睡不宁,饭吃不香,几次走到婆婆家门口,却不敢推开门。

中秋节那天,文嫂照例买了一只鸡、两盒月饼、几斤肉和几条鱼去看望婆婆,恰巧女儿也在。她迟疑再三后,小心翼翼、吞吞吐吐地把与老同学的事说了出来。不想,婆婆一听就沉下脸,女儿听后也撅起嘴。任凭文嫂如何苦口婆心、洒泪哀求,就是斩钉截铁的三个字:“不同意!”临了,婆婆还扔了一句:“你去问问我儿子,他同意不?”

从婆婆家出来,文嫂神魂颠倒,举步踉跄。约好了似的,老同学在她家门口等着。进了屋,她僵坐在沙发上,全身凝固了一般,半天没动一下。老同学是明白人,知道事情不妙,便极力安慰,说好事多磨,心诚石头也能开花。见文嫂光流泪摇头不说话,老同学提高嗓门,说:“感情只是我俩的事,和别人无关,干脆我们自行了断,去民政局登记。”已经泪流满面的文嫂还是摇摇头,她心中的痛无法说清楚,只能一个人忍受。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虽然老同学还时不时地过来看文嫂,但双方都少了些许激情,彼此都有难言之隐。那天,老同学带来了令文嫂伤心欲绝的消息:别人为他介绍了一个女人。老同学故意说得轻描淡写,文嫂却能听话听音。她知道老同学改弦更张,她俩的事要到此为止了。心中翻江倒海,脸上风平浪静,她深情地望着老同学,一句话也没说,硬是把这无边的委屈和沉重的失落,一点一点地咽进了她本来就苦涩无助的心中。

文嫂继续过着她孤独寂寞的日子,柔弱的身子积聚了太多的苦闷和憋屈,终在老同学结婚的那一天,她再次病倒了,而且一病不起。她躺在床上前思后想,她悔恨当年丈夫冒雨出车时自己没有阻拦,悔恨自己没有能力化结与婆婆、女儿的纠结,没有福气与老同学花好月圆,甚至悔恨自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万念俱灰中,她觉得应该去陪陪丈夫了,也许那里是她最好的归宿。

很快,冬天来临了。像有一种不祥预兆,天寒地冻,万木凋零。病病歪歪的文嫂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敲开对面邻居的门,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邻居,嘱咐转送婆婆或女儿。邻居有点莫名其妙,因知道些她家的事儿,也就没留心,只当受人之托,连声应允。

文嫂折回家,和衣躺在床上,将一把安眠药塞进嘴中,昏昏迷迷地睡去,没有再醒来。

婆婆和女儿收到邻居送的信和两张各存2万元的银行卡,一个目瞪口呆,一个惊慌失色。急急忙忙地赶到文嫂家。面对文嫂冰冷僵硬的遗体,婆婆久立老泪纵横,女儿长跪泣不成声。此刻老同学闻讯赶来,哽咽着说:“早知你如此,何必我成亲,是我害了你。”对面的邻居也无不内疚,后悔当时没留心在意。

悔,都在悔,人间有几多悔,只是这迟到的悔,纵然悔青了肠子,悔断了天涯,还有什么用呢?!

大雪纷飞,寒风刺骨,文嫂化作一缕青烟冉冉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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