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想念一位武汉诗人□ 刘景婧
2020年2月8日,元宵,是我宅在南宁家里的第15天,也是武汉封城的第16天。鼠年春节在各家各户的居家隔离中结束了。而疫情尚未结束,隔离也尚未结束。
晚上用手机刷新闻,疫情地图上,深深浅浅的红色已遍布全国,无一处幸免。广西已经有了183例确诊病例,其中南宁市32例。当然,这和湖北的24953例确诊病例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我所在的小区,从1月24日开始实行封闭式管理,进出小区的人员必须量体温、登记、佩戴出入通行证,甚至每家每户都严格限制了出门的人数和次数。自此,从白天到黑夜,从黑夜到白天,小区呈现出一种类似科幻灾难片的诡异气氛——白天就不用说了,原本热闹非凡的花园和广场现在空空荡荡、门可罗雀;晚上明明高楼林立、灯火通明,但整个小区始终鸦雀无声,透过落地玻璃窗看对面的高楼,每家每户的人们都像默片时代的电影演员,在一个个整齐划一的火柴盒方块中吃饭、看电视、聊天、走动,却极少发出嘈杂的声音。这一间间的房间、一幢幢的楼房,星罗密布如同在寂静夜空中闪烁的群星,一直指向人间尽头,指向世间永不消停的、令人不安的东西。是的,那就是“隔离感”。
我已经许久不曾想起这种感觉。说“许久不曾”,是因为我曾经有很长时间,一直活在“隔离”中,那是五年前、甚至更久远的事情了。整个漫长的青春期,跌宕起伏的心路历程,阻隔了我和其他人交流的途径。那时,我待在老家乡下,最喜欢做的,就是一个人缩在老屋里,看着不远处的明江发呆,或者静静地看书,默默地写一些和书有关的文字。这些“自我隔离”的结果,就是2015年9月,在韦露老师的约稿下发表于《广西文学·散文新锐专号》的一组散文《天堂图书馆》。那组被韦露老师称为“幽深知性”的散文,我曾经看得很重,不仅因为它的发表,更因为它的写作过程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纯粹“隔离”。很多老师告诉我,最好要打破这种“隔离”,因为它阻隔了读者,注定是寂寞的。
只有一个人,跟我说不必在意“隔离”,更不要因为寂寞而改变方向。
那个人,就是何蔚老师。何蔚老师是湖北武汉人,他是一位诗人,也是武汉《东西湖》文学杂志的编辑。2015年,何蔚老师受邀来广西,为广西新锐散文创作培训班的学员们讲课,我却因为工作原因,无法请假参加。听说何蔚老师很喜欢我的那篇《天堂图书馆》,他在《新锐散文专号综合点评》里说:“作者试图进入高端的文化视野,带着饱满的才华、灵气和珠玑般的文字,去谈论关于身、心、灵的话题。这一类的散文很难‘走心’,它们注定了是小众化的产物,注定了会曲高和寡,当然也注定了是寂寞的。……但是,不要轻言走从众的路子,不要因为寂寞而改变方向,我相信,你会拥有更多的秘密读者。”——在那个乡村的深夜,我第一次读到这段文字,忍不住热泪盈眶。
后来我主动和何蔚老师联系,又陆陆续续读了他的很多诗歌、散文、小说作品,才知道他是一个才华敏锐、内心耿介、不流于俗的人。
他用诗人的天真和热忱爱着他的家乡武汉。落雁岛、梅园、珞珈山、金水河、张公堤、归元寺……武汉有古意盎然的山川故垒,也有热闹沸腾的现代都市。在《鸟语武汉》中,何蔚用一声声清冽的鸟语,把一个个意蕴深远的地名串成了一幅幅饱含诗情的山水画:“那近乎缥缈的云水间、丛林中,肯定容得下密集的翅膀持久地盘旋,容得下通俗、摇滚、美声、气声和童声,容得下清唱、伴唱、独唱与合唱。”“风吹光谷,风开始是绿的,走上街头后就变成了彩色,像海德堡印刷机一样不断印刷着活生生的当下。”这些对大自然的敏锐感知,来自一个天真、纯粹的灵魂,把我这个未曾去过武汉的读者,带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武汉面前。
武汉也有他的家人,活着的、死去的。2017年5月,何蔚发表了一组诗歌《母亲节——寄给母亲的天书》。那些生和死的对话,在一个名为“母亲”的场域中徐徐展开:《改名》《菊》《新土》《等所有的骄傲和自卑都闭上了眼睛》《在人间》……死亡把尘世纷扰都过滤了,“隔离”成一个纯净的内心世界。那些与母亲有关的小事,在母亲去世后,以千钧之力重压着诗人轻飘的灵魂,让他灵肉蜕变,也让他看清人间。就像何蔚老师在诗歌《童声唱法》里写的:
“我不想告诉妈妈,她不在人间的日子里,她的儿子究竟用什么办法长大。”
三年后的今天,因为肆虐的疫情,武汉有许多人失去了母亲。不止母亲,还有父亲、儿子、女儿……更多的亲人。但也有更多的人默默地承受着所有的哀痛,为了防疫、抗疫继续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晚上和何蔚老师微信聊天,得知何老师不仅以笔“战疫”,写下了《汉字的发声》等系列诗歌,更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加入到新冠病毒防控一线队伍中。他每天上午起床后,便开始一边打理自己的生活,一边做好各项防护准备,之后,就下沉到指定社区,投入到社区出入人员的盘查和防控工作中。因为疫情严重、人手不足,他们一口气要在社区门前值守7个小时,加上路上往返的时间,每天至少有八九个小时要围绕着抗疫工作来转,而且是风雪无阻,中途既不能换岗,也不能休息和吃饭。他的儿子、儿媳在南宁工作,妻子也因为疫情而被隔在了南宁,这个春节,他们亲人分离,遥遥相望。得知何老师下沉到社区抗疫,儿子和儿媳不断地给他加油打气,尤其是他的儿媳妇,作为一名旅法归来的小提琴演奏家,她非常牵挂武汉的疫情,不仅邀约从事音乐工作的老同学为武汉的亲人拍摄音乐视频,而且每隔两三天就会亲手拉一首优美的经典名曲,为父亲鼓劲、祈福。
2月15日,武汉下起大雪。天地暗沉,整座城市像被冰冻住的雕塑:高楼被白雪堆砌;树木被雪花重压,峭楞楞的枝丫上,一串串晶莹的冰凌层层裹住黑色的枯枝;草地完全被大雪覆盖,成了一片刺戮的冰地毯。一切都失去了色彩,只有市中心的两幢高楼上,“中国加油”“武汉加油”八个火红大字在冰天雪地中安静肃立。就是在这样的天寒地冻中,何蔚老师仍然和他的同事们一起,在社区搭起简陋的遮雪棚,继续进行紧张的盘查防控工作。
当天夜里,何老师回到家中,独自一人消毒、做饭、洗衣,等忙完一切,已经是深夜10点多钟。在寂寥的落雪声中,何老师写下了一副对联:“楚风萧萧,浮世千载皆为梦;天雷滚滚,江山一夜已白头。”此时,在武汉这片古老的土地上,生与死的较量仍在上演。山川异域,风月同天,无论是已逝的死者,还是幸存的生者,其实都是这个世间不屈的逆行者。因为,我们都会有痛失所爱的那一天,我们都会在“隔离”与孤独中独自长大,我们也终将走出“隔离”,生生不息,重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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