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 冬雨

□梅花鹿

雨雾薄薄地飘落甘蔗林。冬寒给蔗林挑染了几抹枯黄,黄绿相间，有些像西北的秋景。没有风，静静的。一顶紫色的伞从矮矮的甘蔗间飘过，给冷雨天带来些许暖意。

来柳已有一段时间了。一个人在单位宿舍时，常常望着窗外，偶尔看到和老家一样相似的风物，便感到亲切。比如那春天的清凉的冬青香，比如夏天一片紫霭的地稔花，还有秋天白絮飘飘的寒芒，而在这冬里，又有什么可以慰藉心灵呢？

山顶的桉树丛很安静，等不来风，等不来阳光，等不来畅爽的倾盆大雨，只能泡在漫漫雨雾里。灰色的天，覆盖着青黄色的陆地，寂寥得让人有些心慌。向窗外寻了半天，并没什么人影出没。四周都那么清冷，不由就想起南宁市郊那个名叫柳杨坡的小山村来。

小时候，这样连日下雨的冬日，最是烤红薯的时节。大家围着炉子烤火，烤红薯，老人闲聊他们的往事，小孩无忧无虑地玩闹。而炉火有和太阳一样的颜色，温暖极了。

谈笑间，一阵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熟了！谁的红薯？”

“我的！”

“我的！”

听到声音，小孩们都跑到炉火边争先恐后抢着吃烤红薯。最后一个红薯分成好几份，分给馋嘴的小家伙。

鲜烫的红薯入口，孩子们呵着气，脸上现出小小的满足，意犹未尽地朝火炉里看有没有烤熟的红薯。找不到美味，小手往脸上一抹，小脸立刻黑乎乎一片，屋里很快便出现了许多小包公。

窗外雾气更沉重了，天色愈加暗了。四周稀稀落落的房屋也不见炊烟袅袅的景象。故乡的形象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要是在村里，此时该去河边摘菜了。村路两边龙眼树繁密成林，雾凝成的水滴从叶尖滑落，无声滴在头上，冷得人禁不住打寒战。家里的小狗莉沙突然从菜篮下面窜出来，在泥泞的路上活泼地跑着。把手从温暖的衣服口袋取出，伸进雨打湿的菜叶底下，冷得无处可逃。可摘完菜还要到河里洗。

河水在冬日里浅清静谧，如一清秀文静的女子，可手一伸进水里便知道这是个冰美人了。偶有收工的人家牵着牛从河下方走过。水牛四只大腿在河里荡起圈圈波纹。牛儿从田里带回来的泥融在水纹里，河水霎时混浊了。当水面恢复平静清澈时，牛儿已经走了，只剩下青菜在水中涮洗的声音。偶尔听到有车经过，会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那片天地。

收到大学录取的消息时，我正好在这河边干活。大哥在路上朝底下喊：“妹妹，录取了！”我站起身，有些迷茫地望着路上那一丛繁茂的龙眼树，努力分辨哥哥说什么。“考上了，去学校拿通知书！”

之后，我便离开了小山村，求学、工作，直至定居在柳。如今，又会常想家。想逃离孤独，逃离陌生，逃离压力。似乎总喜欢逃离现在，生活在别时别处。

北方的舍友回来了。“喂，发什么呆呢？请你吃新鲜的烤红薯！”

舍友带回的红薯仍冒着热气，放到我手上，那暖便传至全身。我啃着红薯，竟不觉流下泪来。

“呀，你怎么啦？”

我赶紧擦干泪水，直说好吃好吃！

她笑道：“一个红薯就感动成这样，瞧你那点出息！”

我没和她说，寒冬里那湿漉漉的乡愁，就被一个热乎乎的烤红薯给慰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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