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匠人谢石匠
□江剑鸣(平武)
“叮当—叮当—叮当”,谢石匠左手握着一把小錾子,右手拿一把小铁锤,小心翼翼地在石板上敲打,雕刻,那些叮叮当当的声响,飘在观音寺上空,格外清脆。石板上的字有大有小,点横竖撇捺。本地山片石,有点松软发泡那种,质地差,刻落一块,整个工程将前功尽弃。
跟谢石匠认识,就是年给养父刻墓碑。养父三周年忌日前,正值寒假,几个师哥说要立碑。他们寻到一块山片石,运回观音寺,抬到院坝里。我草拟了碑文,直接写在石板上,请谢石匠錾刻。
谢石匠家住代坝,距观音寺八里路。早晨,他背一背篼石匠家什,甩着“火腿”来,把背篼往柳树上一挂,拿出小錾子,就开始叮叮当当。我就被那叮叮当当吵醒。养母开始煮早饭,拌汤稀饭,或者搅团,就着腌菜,谢石匠胡乱喝两碗,便又去凿刻。
鸡和狗都躲到后檐沟里寻暖和去了,小鸟儿更是躲到远处去了,只有石匠的叮叮声,黏在柳梢上,一起舞蹈。
谢石匠个子高大,黑瘦,四十来岁,穿一身蓝布袄子,显得很有精神。他按照每个字的笔画,轻轻地雕琢,刻画,很仔细,很认真,表现出良好的职业素质。
石板支在树下,不高不矮,适合匠人操作。旁边生一盆炭火。錾子有些秃钝了,谢石匠就放进火盆里烧。他找一块青石头做砧墩,铁烧红了,在上面煊錾子。他说:“錾子愚了,容易把字刻坏。”
我给他递上一杯茶,招呼他:“谢师,喝口热水。”我再给他递上纸烟,他接了,给他点,他拒绝:“要不得,我自家点。”
他一边抽烟喝水,一边跟我摆几句龙门阵。他是南边县来的,在代坝上了门。上门,就是入赘寡妇家。南边县份,是我们磨刀河人对遂宁射洪一带的统称。那一带的来我们磨刀河安家落户的青年很多。有些家庭需要劳力支撑,那些南边县逃荒流落到山里的年轻人,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磨刀河本地人虽然讲究“养儿不学艺,挑断粪桶系”,但磨刀河本地的匠人,手艺差,吃不得苦。
谢石匠不去生产队跟婆娘女子些挣工分,他出门做手艺挣钱,给生产队缴纳一部分。这叫做“搞副业”。有时也抽空给人家打凿猪食槽,打凿姜窝子,换几个小钱。生产队得了现钱,队长可以开支。石匠家里也落得几个零花钱,买油盐酱醋。
养父的墓碑立起了。立碑那天,亲戚朋友几个师哥对谢石匠的手艺也比较满意。酒桌上,大家把石匠师傅抽到上八位坐,谢石匠喝得快飘起来了。
后来有一年暑假,我回老家,看到谢石匠在磨刀河荒滩上开凿花岗石。公社改回叫乡后,高村办起了几家规模不小的花岗石加工厂。石匠们把河坝里房子大的圆包石,开凿成石板雏形,运回厂里,制成漂亮的石板销往外地。谢石匠和那些张石匠李石匠们,在石包上,往石缝里陷进铁楔子,然后光着膀子,挥起大铁锤,瞄准铁楔,大声吆喝:“依儿呀嘿嗬——嗨!”那大铁锤,在那声“嗨”字的音上,准确地砸在铁楔子上,“咣啷——”磨刀河立刻响起回声:“咣啷啷——”,这简直就是古典“杭育诗”,是劳动者的铮铮豪言,铿锵,展劲!
之后许多年,都没见着遇见着谢石匠。前些天,遇着谢石匠的一个邻居,一打听,说谢石匠快八十了,日子过得比较滋润。石匠是力气活,谢石匠人老了打不动石头,不再做石匠手艺了。但是,他勤劳吃苦的习惯没有变,老两口在家种点瓜果小菜。逢场天,割点时令鲜蔬,背去八里外的高村乡街,换两个小钱,买油盐酱醋,也买点烧酒、两包纸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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