耄耋老兵的“红色”记忆 ■通讯员 常兴胜 倪林
耄耋老兵的“红色”记忆
■通讯员 常兴胜 倪林
有些事，在记忆中很快淡忘，但有些事，一辈子都很难忘，那些事刻骨铭心，渗透在记忆深处，流淌在血液中。
89岁的胡义海老人是个瘦高个，耳有点背，走起路来步履蹒跚，但一提起打仗，提起上甘岭，冥冥中有一股神奇的力量注入他的骨子里，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劲儿。
我要参军保家乡
已近深秋的傍晚，和县石杨镇八禁村关口刘村组逐渐趋于宁静，但胡义海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他从木箱底取出用皮套包着的几枚军功章，这些象征着荣誉的军功章静静地放在桌上，历史的时钟滴答滴答在耳畔回响，仿佛凝聚了数十年的时光。
胡义海嗫嚅道，这些我从不让外人知道。它是在朝鲜战场中英勇作战得来的。言语中透着几分豪气和激动。
“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雄壮激昂的旋律仿佛在耳畔回荡，胡义海的思绪飞到70年前战火纷飞的峥嵘岁月。1951年5月，19岁的胡义海听说要抗美援朝，保胜利果实，保家乡安全，就报名入伍参加志愿军。“从家走到县城一天，再从县城经含山到巢县一天，从巢县到无为一天，次日我们参加了动员大会后就出发了。”胡义海回忆，“我们是坐车到山东周村，那里的大操场有一两百亩大，集训一周，练习操练，练枪、练作战技法等杀敌本领。”胡义海说他拿起枪就会打，因为1946年他曾去山东，参加过枣庄战斗，打击国民党反动派。
他的眼前浮现1946年参军的情景。十四五岁的胡义海瞒着父母与村里同伴一道参加解放军，部队领导一看他年龄不够就劝他回去，他哭着闹着坚决要参军，他说，他回去肯定会被国民党反动派抓壮丁，如果不给国民党当兵就先缴20石米，第二年再缴40石米，按此一年年滚，越滚越多。他亲眼目睹日本鬼子把他全村的房屋都烧毁，自己也好险让鬼子给杀了，他也亲眼目睹国民党反动派将老百姓家的东西见好就拿，猪牵着就走，鸡抱着就跑。一次，一个妇女将贩来的一担用布袋装的花生米挑去集市卖，不想让他们看见并要她停下来，她没理会他们，这些人就上去用刺刀将布袋戳破，袋里的花生米就全部漏滚到地上，气得她坐在地上号啕大哭。他说，国民党反动军在家乡石头山建有炮楼，他们让村民挨家轮着每天从山下给他们挑三四担水上山，供岗楼一二十人吃喝洗澡用度。山路一公里长，路很陡，只容一人行走。中午村民没饭吃，吃的是从家里带来的草与玉米和的面粑粑。
一番国仇家恨的痛说，连长点头同意他留下当了通信兵。
拼了命保家卫国
他们从山东周村坐火车到安东（今辽宁省丹东市），歇了一夜，“这时间我们剃了光头，天擦亮就出发，晚上6点到了朝鲜半岛。”胡义海说，我们在鸭绿江大桥上就与敌人展开战斗，敌人工事多，人也很多，我们64师610团3连打头阵。他拿着小步枪，腰上插着4颗手榴弹，背上背着脸盆、碗等日常用品，他说，打仗，拼了命地打。
胡义海他们冲出一条线，后面部队跟上来直冲到敌人的屁股后面，打得敌人夹着尾巴往回撤。敌人穿的是棉衣，头戴着钢盔，志愿军把敌人包围起来，俘虏了2个师。胡义海顺手将小步枪扔了，随手捡起敌人的机关枪，哒哒哒，一连串仇恨的子弹从枪膛里射出，他一人一杆枪横扫敌人百把人。他说，打仗时听炮弹声音，可以躲子弹炮弹。
1952年10月3日，八月十五中秋节，志愿军从朝鲜清川江出发前往上甘岭参加战斗，“我们每人领2块月饼。”胡义海说，指导员要求大家必须保证水壶有水，没有水的话，尿不能随便撒，得存着。当时战斗激烈，大桥被炸，粮食、子弹不能运上来，援兵也不能赶到。特别是断粮没吃的，当地老百姓送粮来，朝鲜乡亲把饭用袋子扎紧，系在腰上，为躲避敌人的子弹炮火，他们匍匐前行。没有吃的，志愿军战士嚼碎山上的茅草根，丝丝甜味也就饱了。
上甘岭，山连着山，敌人的工事是石头做的，他们不断发起进攻，当敌人一排排黑压压地爬上山来，志愿军战士们就用手榴弹往下扔，敌人被炸得身首异处，有的骨碌碌滚下山去。战士们打退了敌人五六次围攻，还从敌人那缴来手榴弹、手雷等战利品无数。
在夺取另一座山头阵地时，由于敌人工事防御，造成志愿军攻不下阵地，就在山腰上等待时机。战士们三四十人为避开敌人，就在山洞中防御。由于与山下失去联系，缺水缺粮严重，他们被困山洞三天后，嘴角干裂，透不过气来，面黄肌瘦，有的战士因之前受伤再加上缺粮缺水牺牲了。为了生存，他们硬着头皮喝自己的尿。天无绝人之路，没有办法想办法。山腰离山下四五十米高，他们为与山下联系，果断推下工事的一块石头，一位战友趁敌人不注意，利用夜幕掩护，把战友们的十几个水壶挂在脖子上，迅速下山取水。山下有一方三四十平方米大的水沟，战友把一个个水壶灌满，用皮裤带、绳子绕成长绳系上去，战友正要上来时，被敌人发现，中弹牺牲了。为了下山取水，战士们牺牲一二十人。胡义海坚持要下去，认为自己身体灵活，遇事肯动脑筋，他先扔下一个脸盆，哐啷啷，一阵响声，引起敌人注意，一通机枪横扫，没发现有人，敌人就停止扫射。事不宜迟，胡义海立马下山，装了十二三壶水，这水里还有人身上流下的鲜血。没一会，敌人发现他开始机枪扫射时，他已经上来了。这时炊事班也与山上取得联系，把烧好的饭用绳子吊上来。二十多天的山洞防守，志愿军没有拿下这块山头阵地，64师最后把喀秋莎调来攻打山头，敌人被炸个稀巴烂，山头也被炸平。“我们最后也仅剩二十几人。”
“当时零下40摄氏度，手冻得跟包子一样，冻惯了也一样。”胡义海说，他们把身边的积雪随手抓捧放在脸盆里，由于缺少火柴，就用火石摩擦取火，一脸盆的雪待化不化，一点热气也没有，一个班十几人围着一盆雪水，用手捧水抹身，冰冷的雪水与身体零距离接触，浑身打一激灵，身上的虱子也直往下掉。“雪水不能再烧，担心会给敌人发现。在战斗中，我们有的战士掉进雪窠里再也没上来。”
一道连接指挥部与上甘岭前后方的一米宽战壕，是通信兵维护和保护电话线路畅通安全的重要阵地。在战斗中，敌人的侦察机在空中盘旋，并将侦察情况迅速反馈给敌人的炮兵。胡义海一分钟接好十二个电话线头，他没有想到敌人的炮火找着他。“我听声音，声音响，炮火离我远；声音闷，炮火就在身边。”由于炮火的摧毁，电话线被炸断，而在他之前，副班长小张接线头时，被敌人发现中弹牺牲。部队领导让胡义海顶上去，并告诉他，你现在是预备副班长，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胡义海踏着烈士的鲜血，勇敢地冲上去，接话线头，突然一个沉闷的声音，他闻声趴下。他站起来，抖落棉衣上的泥土块，突然感到后脖子有点疼，用手摸摸，有弹片击中痕迹，没出血，低头一看，脚下流血，左膝盖下、左脚面处被炸出血来，他蹲下身用随身携带的包扎带把受伤处简单地处理下，他庆幸这身从战场中敌人的尸体扒下来的棉衣救了他的命，后脖子只是让弹片划了一层皮。他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受伤，也没有下火线，而是坚强地站起来，双手拉起两端电话线，可线不够，于是他咬紧牙关，双手紧紧拉起线，以血肉之躯接通了电话线，保证了上级指示传送到前方。他的双手发麻，身体在颤抖，为了保家卫国，他足足坚持了5分钟。
难忘周总理的殷殷期盼
在抗美援朝战斗中，胡义海参加了八次战役，获得三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参加过1954年国庆阅兵的抗美援朝战士胡义海，在人民大会堂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彭德怀等党和国家领导人接见。周总理对他说，胡义海同志，你在上甘岭战斗中打仗勇敢，希望你保持下去，要干在前头，冲在前头，平常要好好学习。周总理的一番殷殷期盼令他终生难忘，他至今还记得周总理的话，他说，周总理在那次抗美援朝功臣大会上还表扬了他，说他打仗勇敢，两手接住电话线，用自己的生命坚持着，自己受伤也不下战场，同时也不暴露自己的英雄事迹。“当时我心跳得厉害，浑身是劲。”这些年来，胡义海一直默默地躬耕陇亩，对以前的事迹从不向外人叙说，他说，这是军事秘密。
这就是抗美援朝老兵，用一生坚守初心与使命，那段红色历程也将写在民族记忆中——熠熠生辉，历久弥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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