谑庵王思任
□唐元明
晚明文学，公安“三袁”（宗道、宏道、中道）和竟陵钟（惺）、谭（元春）之外，王思任诗文清新峭拔，别出手眼，成为“又一旁派”。
王思任（1574—1646），字季重，号遂东、谑庵、稽山外史，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万历进士，曾知兴平、当涂、青浦三县，又任袁州推官、九江佥事等。但“偃蹇宦途，三仕三黜，五十年内，强半林居，乃沉湎曲蘖，放浪山水以自遣”。其《感述》诗云：“身傲口不驯，触眼遭时忌，贬逐走东西，稍登忽韭替。”确是一生的写照。
谑庵擅以“谑”语为文，“舌如风，笑一肚”，略无忌惮。但每逢大事，却又气宇轩昂，“笔悍而胆怒”。当清兵进逼，弘光败走时，权奸马士英逃奔至浙，谑庵写下著名的致马士英书（被比作骆宾王的《讨武曌檄》），其中有“叛兵至则束手无措，强敌来则缩颈先逃……吾越乃报仇雪耻之乡，非藏垢纳污之地也”等痛快淋漓的内容，怒斥其专擅朝政，祸国殃民，一时人心大快。绍兴城破，有人劝降，他“闭其门，大书曰‘不降’”，并有言：“社稷留还我，头颅掷与君。”后绝食而死，表现出宁死不屈的凛然风骨。
王思任多才多艺，“自建旗鼓”，诗文书画都名重一时。著有《王季重十种》等，散文成就最高，“眼俊而舌尖，恣意描摹，尽情刻画”。尤其小品文恣肆诙谐，才情烂漫，清真峭邃。他酷爱游览，游记写得十分隽逸，集有《游唤》《历游记》等。在《雁荡记》中，起首写道：“雁荡山为造化小儿时所作者，事事俱糖担中物，不然，则盘古前失存姓氏大人家劫灰未尽之花园耳。”可谓比拟形象，风趣天成。又如当登上泰山时，则豪情万丈，“盘礴仰空，以天为纸，濡墨北海，写一‘大’字”。表现之鲜新与设想之奇辟，于此可见一斑。
《悔谑》中的数十则文字，却又是一番面目。如：“某刺史傲甚，诗质谑庵：‘方古人何等？’谑庵曰：‘大约渊明风味’。喜而回答者再矣。一日，留谑庵鸡黍，止存宾主，曰：‘吾子素强，何至渊明佞我？’谑庵起席，耳语之曰：‘老先生，诗有些陶气。’”确是“调皮”之作。当然，也有人指责其文字 “入鬼入魔”，“滑稽太甚，有伤大雅”，似与正统的文章相较“出格”而言。
谑庵作诗力主学古，即“自汉魏至宋元，皆食其蜜而遗其滓”，抒真情，写实景，与大自然亲近，摒弃公安、竟陵末流之俚易和艰涩。他的诗，有的高古逼近汉魏，有的俏茜直追盛唐，有的纤丽绵密，有的慷慨苍凉，无不具有自家风致。如《宿天界寺》：“古寺白门边，寒风逗石烟。松篁无俗径，钟磬有诸天。岁晚难为客，官闲易入禅。灯残僧别去，清梦竹相怜。”有唐人王维韵致。
谑庵晚年拟将平生所作汇编，取名《文饭》，寓以文为饭、不可或缺之意。后因故未果。《文饭小品》乃后人逐渐编就，文体齐备，盖属其一生创作精华之所在，影响后世文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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