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 风 流 年
◎流 年
一片叶子在风中晃了几下,然后脱离了枝头,飘然落了下去。
小玉躺在床上,看着那片叶子在空中划着弧形的轨迹,撞到了一根树枝上,然后改变了轨迹,划出另一道弧线,飘出了小玉的视线。
小玉已经病了七八天了,而且没有一点好的迹象。她浑身没有力气,终日困在床上。卧病在床的日子如同屋内的摆设一样一成不变,窗外的景色却是流动的,所以大部分时间小玉都在看着窗外。
醒得早的时候,小玉可以看到天光在窗外渐渐地亮起来,一些刚醒的鸟的啁啾声在窗外游荡。偶尔有一只鸟落到窗外的树枝上,东张西望一会儿,一展翅飞走了,树枝便一上一下地颤动。秋日的阳光照到残存的树叶上,枯黄的叶子便勉强地反射着些光。如果是阴天,窗前的那些枯枝败叶便显得十分阴郁。黄昏的时候,屋里非常昏暗。外面比屋里要亮得多,但那时的天光却透着沉重的疲惫。
清晨到黄昏,黄昏到黑夜,黑夜到清晨。日复一日,每日的景色有着细微的变化。时光的脚步显得踟蹰而缓慢,但树上的叶子却越来越少了。
病了的第四日,小玉发现窗上有一只蛾子。小玉喜欢蝴蝶的轻灵与纤细,讨厌蛾子的笨拙与肥胖,但这只蛾子的身体却如蝴蝶一般纤细。它的翅膀有些透明,上面有一些褐色和白色的花纹。那只小小的蛾子将双翅平摊在窗上,整个窗便有了一种素朴安谧的氛围。
小玉发现那只蛾子的时候,它正静静地趴在窗上。小玉用指尖碰一碰它,那只蛾子便飞快地扇动着翅膀,面朝着窗上下左右乱飞,但不一会儿,便又静静地趴着不动了。小玉便也不再动它,只是静静地看着,仿佛听到了时光流走的声音。
后来小玉偶尔还会碰它一下,让它表演一下那充满生机的飞舞。有时小玉竟有些羡慕。但是有一天,小玉再碰那只蛾子的时候,它却掉到了窗台上。
小玉用手指拈起那只蛾子,举到眼前,蛾子一动不动,已经死了,身体却还是软的。那正是一个阴天,清冷的天光从窗外映进来,映在那只蛾子上,一些光从蛾翅的透明部分穿了过来。蛾子躯干上的毛清晰可见,一些天光凝结在那如草的毛上,仿佛露珠一般。小玉捏着那只如生的蛾子,仿佛又看到了那生动的飞舞,但那飞舞已不会再来临了。
这时小玉注意到了自己的手。那时她的拇指和食指捏着蛾子,其余的三个指头微微翘着。虽然小玉病了这么长时间,但那手仍是洁白如玉,天光被手上的皮肤反射回来,在手的轮廓上形成了淡淡的光晕。
小玉轻轻地把蛾子放回窗台上,然后看着自己的手。她想把手蜷起来,于是那手便蜷了起来,她又想把手伸开,于是那手便真地伸开。小玉感到十分神奇。她让自己的手在窗的背景上变幻着姿式,宛若那只蛾子濒死的飞舞。一些惶惑的情绪在小玉的心中忽隐忽现,小玉尽量不去想它。
第二日,当小玉再次从窗台上拿起那只蛾子时,那只蛾子已经干了。翅膀上裂了一块儿却没有掉下来,挂在翅膀上来回晃着,如窗外的树叶一般。萧瑟的秋风吹过,叶子在风中惊疑不定地舞动,枝叶相撞发出急促紊乱的声音。小玉的心仿佛也急促地跳动,乱得如一团麻,而且有些慌,仿佛自己飘到了空中,什么也抓不住。好不容易等到李钟回来了,小玉一把抓住李钟的手,身子瑟瑟发抖。
李钟将小玉揽到怀中,问她怎么了。小玉也不回答,只是偎着李钟,过了半晌,才喘出一口气:“没事了。”
李钟看了看小玉,又摸摸她的额头,才放下心来:“我给你熬药去”。
李玉看着李钟起身,心里想着自己刚才的反常举动,感觉十分陌生,但当李钟就要出去的时候,她却又忍不住叫道:“哎”。
李钟转过身,看着她,小玉说:“你来这儿熬药吧。”
当李钟开始熬药的时候,小玉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她觉得有些乏,便闭了眼,躺在床上。风似乎停了,耳边响起了李钟走来走去的轻轻的脚步声,水的滚动声,楼下车子的嗡嗡声,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街上一个妇人喊孩子回家的叫喊声,以及许许多多细小得难以辨别的声音。这些声音汇集到一起,琐碎、平常而又温情脉脉,如一条湿润的河流一般,轻轻地从小玉的心上淌过,小玉觉得眼眶有些湿润。
◎南 风
风就是那时刮过来的,当时李钟正在南山那片桃林里画桃花。风的到来使桃花的清香在空气中急速地流动,同时也吹乱了树上桃花的位置。“这捣乱的风。”李钟收起笔自语。
这片桃林是昨天李钟在南山散步时发现的。桃林的东南边围着一段两米多高的土墙。李钟正是在那里看见了伸出墙外的一枝桃花,所以在以后的散步中李钟的心中一直充满了淡淡的喜悦。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枝,但那淡淡的粉色在黄土墙的映衬下颇为醒目。“这么快,”李钟心里想,“桃花都开了。”那时候画桃花的念头随着一阵风进入了他的心中。
第二天上午李钟带着画具来到了桃林。
李钟的没骨花卉在小城很有名气,但一直遵循传统文人的画风,一般只画寥寥几枝。来南山前李钟已想好了一幅构图:一枝桃花从黄土墙上斜伸出来。但他一进桃林,便改变了初衷。
园中的桃花开得正旺,密密匝匝的花在枝条上噼里啪啦地绽裂开来,形成一片片粉红色的云。李钟一走进桃林便被那绯云包围起来,李钟欣喜地看着周围的桃花,心里想:“这才是桃花的神采呢。”清晨的阳光洒在桃花的花瓣上,那些漏过花与枝干的阳光在地上形成一块一块的光斑;初春暖暖的空气在桃林中舒畅自在地流动。在那一瞬间,李钟决定要画这繁茂的桃花。
李钟以前未画过桃花,所以他先走到一枝较低的桃花前细细端详。花瓣是粉红色的,应用胭脂配少许白粉调,并且要加入适当的水,才能画出花的滋润。花丝可用白粉勾出,然后用白粉调藤黄点花药。一切似乎都不成问题。但那时清晨的阳光正穿透一些花瓣,瓣上的脉络清晰可见。花瓣上红与白的过渡丝毫不留痕迹,新鲜润泽的花瓣和花蕊在阳光中显得光洁动人。造化的神奇令李钟惊叹不已,他不禁在心里自问:我能画出花的生机和神韵吗?
桃花的繁茂并没有给李钟的绘画造成太大的困难,中午时分李钟已经画好了三幅。但他并不满意,感觉到一些东西没有画出来。在他画第四幅的时候,风刮了起来。树枝在风中轻轻地摇摆,花瓣也瑟瑟抖动。这使得李钟无从下笔,他不禁有些烦躁。
风并没有停的意思,一阵阵地刮来,一片片的桃花便如水波一样轻轻晃动。“算了,不画了”。李钟意识到了自己的烦躁,在这种心情下是画不好的。他放下画笔,入神地看着那水波一般晃动的桃花。风中的桃花更好看呢。李钟的心情渐渐地轻松起来。何苦呢,为画画把自己的心情搅乱,都无法欣赏这大好的春光了。他想。
李钟回到家中的时候,正在整理房间的小玉停下手问道:“你画的桃花呢?”
“画不好,不画了。”李钟回答。
“你能不画?”小玉看着他,摇摇头道,“我不信。”
下午李钟果真没再出去画。但晚上睡下后,朦朦胧胧中,那些大片大片的桃花在他的眼前晃动。花绽放的爆烈声清晰可闻,逐渐汇集成一片喧闹之声。这时风轻轻地刮过,那些喧闹的声音便也有节奏地一起一伏。
李钟轻轻掀被下床。桃花的喧闹之声将他包围。他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打开灯,铺下画纸。灯下不着色,画画的人都这么说,但李钟并没多想,甚至于调色运笔他都没意识到,似乎完全是另一个人在画。
画完了,李钟放下笔,满意地舒了口气。
“还是画了吧。”
李钟一回头,才发现小玉正披着衣服站在他身后。
“花在笑呢。”说着小玉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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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
□李永康(陇南)
李永康,上世纪60年代末生于甘肃康县,中国作协会员。曾在《诗刊》《星星诗刊》《诗歌月刊》《小小说选刊》《散文》《美文》等国内外报刊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作品,入选《2006年中国诗歌精选》《2007中国散文精品集》等选本,曾获“陇南文艺奖”金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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