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一个人，爱上这座城

柳州晚报 2018-12-02 10:20 大字

一

融安，山高路远水流长。山高形成了盆地，人们出门爬山，回家爬山，于是有了闻名遐迩、青石堆砌建成的乐岗屯，李花开满山崖的铜板屯——水长，皆因那清澈甘甜的山水自石岩山上哗哗流下，从那石岩屯流到了沙子乡、高阳古寨。山泉水浇灌了乡民纯净的心灵以及金桔、稻谷、青菜，于是营造了十余个美丽乡村，也让小幻在这甘苦并存的地方一待就是30余年。

小幻的母亲是一名手术室护士，姓蔡。人们都习惯把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统称为医生，于是，蔡医生便成为了小幻母亲的称号。蔡医生曾先后在49军卫生部附属医院（柳州外科医院）、中南第二兵站医院（柳州康复医院）工作，20世纪50年代时，蔡医生调到了柳州市最大的一家医院，依旧是在医院手术科里做护士，配合医院各科的医生手术。

那时，手术科里共有7名年轻活泼、手脚麻利的女护士。手术室工作严谨又责任重大，每天都有几台手术要做，繁忙时，一天中大大小小的手术竟然多达十几个，工作十分的紧张。在那个以集体利益高于一切，讲无私奉献的年代，大家都是以工作为重，为大家舍小家，认真地工作，从不叫苦叫累。有一次，手术室接到了一位患严重心脏病的病人，当日下午推进手术室后，因病症复杂，延长了手术时间，医生与护士只得轮流休息和吃饭来坚持手术。手术直到第二天才结束。这台两天一夜的手术，最终挽救了病人垂危的生命。

在医院里工作了十多年后，蔡医生迎来了一个更为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是到缺医少药的柳州山区去为当地的乡民看病，救死扶伤。蔡医生习惯地服从了医院的决定，没有二话就回家打点行李，做好准备。

二

至今，小幻依然清楚地记得，那是1970年的国庆节前夕，临走时，初中的同班同学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到医院的住院部大楼前为他们全家送行。与同学们同窗一年多了，朝夕相处，已经结下了很深的友谊，这一别，或许不再有机会回到柳州，算是“永别”了！但为了陪伴在母亲左右，为她分担一些重负，就必须作出这样的抉择。小幻红着眼圈，默默地告别了同样是满眼泪花的同学，上了满载着行李的汽车。

同去的两位同事与小幻一家的支农地点是融安县东起公社。汽车行至融安已是晚上，司机把汽车的车灯全打开了，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颠簸着，过了很长时间，车才在一座黑黝黝的高山前停下，“到东起公社了吗？”同去的三家人齐齐向来接他们到东起公社的干部问道。得到的回答是：“翻过这座山，就到了。”于是，大家连忙下车，肩扛背负，手提着大件小件的行李，在公社干部的带领下，在一盏马灯的微弱光亮中，艰难地登上了一级级山坎。上上下下，满身汗水淋漓与疲惫，终于到了公社，公社干部告诉大家，刚刚，他们总共爬了一千八百级山坎。此时，一位同去的医生二话不说，立即雇了一位当地的农民，帮忙挑上一些行李，连夜将自己同去的女儿送回了柳州。小幻站在母亲身旁，紧紧抓住母亲那依然汗湿的手，示意：儿子一定要跟在您的身边，与您同甘共苦。

三

蔡医生与同事来到了东起公社的卫生院，为公社的医务人员增添了医务力量和技术。那时候，通信设备十分落后，整个公社有七千多人，只有公社里配备了一部电话。每当乡亲们得了急病或出了意外事故，都是拨打公社里这部唯一的电话，公社干部再赶来卫生院帮忙求诊，或是病人家属赶来卫生院求诊顺便带路。卫生院里的9名医护人员每天都是忙碌着出诊和为病人看病，压根谈不上什么过年过节和休息日。

蔡医生也是常常于风雨之夜摸黑出诊。初时，她跟随着带路的患者家属走山路，遇到下雨天，就一脚深一脚浅跌跌撞撞地走着，雨水在坑洼处积了水，泛着光亮，她便借着亮光一脚脚踏下，总是被水溅了满鞋子满裤脚。带路的乡民告诉她：“蔡医生，不要走亮的地方，亮的是水哦。”

有一年的大年初二，是融安山区里最寒冷的季节，乡民们都在家中围坐在火炉旁团聚着。这时，公社派人来通知说，某乡屯里有人患了急病，需要医生出诊。值班的蔡医生立即背起药箱出门。天寒地冻，路上空无一人，蔡医生心里着急，走得匆忙，一不留神就一脚踏空，掉进了路边的水沟里。水沟的水面结着冰，一下就连冰带水浸湿了她的鞋袜与裤子，她浑身上下顿时都冷得起了鸡皮疙瘩。但治病救人要紧，蔡医生稍稍地整理一下，又继续赶路。

在这样艰苦的环境下，蔡医生从来都是不畏困难，以病人为重，热心帮助患者及其家属，赢得了乡亲们的尊敬与爱戴。而这样融洽的医患关系中，蔡医生的医术也不断地进步，在融安县里成功地做了第一例剖腹产手术。在融安支农16年后，蔡医生调回了柳州。而十多年后，融安东起公社的乡亲们依然记得这个柳州来的蔡医生，每到年关时，家中有鸡鸭长大，就打电话邀请她去做客。

四

跟随母亲下乡支农时，小幻刚好15岁，他外表冷峻，内心却感情丰富。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只要妈妈一切安好，自己处于什么样的艰苦环境都值得。到了融安，他就插班到东起公社中学继续读初中。当年，融安县与全国各地一样，都在贯彻落实毛主席的“五七”指示，将公社的中学搬到山上去，锻炼学生的坚强意志。这样，学生上学就远了。小幻也跟同学一样，每天先早早吃了午饭，就爬山40分钟到学校里上课，这样坚持了一年多，才到融安县城读高中。

进了高中，小幻正是发育期，身高一下就蹿到了一米八，成了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也结交了许多当地的同学。那时候，每当外出比赛或是进行练球时，一年四季中，小幻与当地人最大的相同之处是，都是洗冷水澡，没有条件像有家有亲戚的同学那样，洗个热乎乎的热水澡。但球队的一些同学却是十分质朴与贴心，只要球队比赛或训练的地方离自己家近，就带他到自己的家中去洗澡，让小幻内心十分感动，嘴上说不出什么，都放到了心里，想着日后要报答他们。

那时候，高中班的班长家住在融安高阳古镇，班长常邀请小幻去家中做客，用红薯芋头来盛情款待他。高阳古镇已有数百年的历史，进了寨子，村头的几棵百年以上的古樟几人都合抱不过来。村尾处，由石岩处流至的山泉在这里汇成了河流，泉水清澈，鸭儿嬉戏，小桥独处，让小幻初次认识到融安乡村美丽的一面。

高中毕业后，经过了两年的插队锻炼，因表现突出，又有好人缘，首批招工小幻榜上有名，进了广西地质探察队。地质队驻地先后安置在融安的小洲与大洲处，主要任务就是寻找矿物质，工作人员每天都干着千篇一律的工作：洗大样。先挖槽坑，打浅井，将土挖出后堆成方，然后在洗矿铁盘上将泥巴、沙子依次洗去，留下矿物质，拿去化验矿的成分。

地质队的工作虽然枯燥、辛苦，但每每工余饭后，休闲于融江河畔，这里四面环水，翠竹成林，绿树成荫，农舍掩于果木花草之中，伴着袅袅炊烟，安静得像一幅画卷。当酷暑难耐时，在黄昏的夕阳下，扎一个猛子入清凉的水中，心里着实感到惬意。此时，小幻的心中，除了有母亲的位置，也有了这座美丽小城的位置。

而更为重要的是，小洲、大洲的一江之隔就是融安县城，融安县因建筑堂皇富丽、资源丰富，被人们誉为小柳州。长安古镇的骑楼街，古典而大气，活生生就是柳州中山中路的写照。那饰着西洋雕花大立柱的“百货公司”，那三尺柜台平展的“糖饼铺”，人流进出不断的“电信局”——均让小幻思乡的心灵得到了安慰。每到休息与节假日，他在这座城里慢慢地寻觅着心中的故乡痕迹，日深月久，他成了名副其实的“融安通”。于是，他在融安娶妻生子，安家落户。也在这里入了党，提了干，还拒绝了许多次回柳州工作的机会。

今天已然退休的母子俩相对而坐，面对儿子留在融安的选择，蔡医生神情淡然地说：“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些都是自己工作的职责所在。退休后的儿子也会回到柳州生活，又可团聚在一起了。”小幻则说：“也不是不想回家，但融安人对自己有恩，小时是同学的情谊深；工作了，是单位领导无微不至的关心和培养，逢年过节让你回家与母亲团聚；有出差柳州的机会，第一个派你，让你有机会回家，心里头实在是舍不得融安。就好像谈恋爱一样，恋上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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