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山顶晒月亮
□舍逦/文音悦/图
屏山大道
【1946年始建，因路经屏山(亦称箭盘山)下，故称屏山大道；1949年改称天马路；1960年扩建后复名；1966年改称东风路；1975年分为东风东路、东风中路；1982年合并再复名屏山大道。位于鱼峰区西北部，柳州市区主要干道。东西走向，东起西江路、燎原路、东环大道交会处，西至鱼峰路、飞鹅路交会处，与白云路、箭盘路、天山路、荣军路、乐群路、岩村路、红锋路、光明路相交。全长3152米，宽40米。】
自从去年修城市轻轨，屏山大道的出行变得不便，整条道路半封闭，往日的宽敞顺畅，变成小心翼翼，还有点小憋屈。
每天回家必经的路，与屏山相对，被灯火链接，和路人融合成一体，和城市相互交错，这是城市的一部分，无论纷杂还是静好，你都必须轻轻触摸它，岁月貌似不会迁移，那些小憋屈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小时候，我就对“屏山”这两字很感兴趣，总在深究是山还是屏风，是看得见还是在天边。父亲跟我讲过屏山，但语焉不详。成年后查找资料才知道，柳州的“首任市长”柳宗元在《柳州山水记》里，曾经提过“南有山，正方而崇，类屏者曰屏山。”一想起一条大道有屏风，天地间陡然就高阔起来。一道大屏风的意象这么迷人。如果靠北，寒冬时节就可以抵挡呼呼北风，想想就温暖。
就凭着那道无形屏风的底气，一条长3000多米的大道，像一条大动脉，毫无顾忌地在城市的胸怀里跳动，偶尔的怦然作响我都能听到。屏山在那边不远的地方，兴致盎然。这一刻，我更关心的，是山上的山神们。每次从河北向河南的群山眺望，我分明感知山神的存在。一条大道，从西向东，从东向西，有马鞍山、驾鹤山、箭盘山，与它们相连的又有更多的山，山神化身成山的各种面目，高低参差，默默地看着我。
对一条路，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有缘由的。在这条路上，还有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在大道拐进去的一个巷子里。自从父亲离世后，我就没有踏进去过，最多是路过。房子里住有亲戚一大家人，还是很热闹的。
摄影师要去给屏山大道拍照，她微信提醒：整条大道修轻轨，又围栏又搭架子，拍照效果肯定好不了。我回复说没事，就当记录当下的一些现场和片段吧。的确，当下的才是真实的，不是每一条路都生来平坦宽敞，有些路背负了太多我们给予的希望，它们也会累，适当的时候，它们需要弯一下腰、变一下形、喘一口气，甚至恶作剧地改一下道，都未尝不可。
马鞍山是屏山大道上的一道标志，醒目得有些固执，也没人打算把它移到别的地方，它就虎虎生威地矗立在屏山大道边上。在城市艳丽的烟火下，它划出一道宽大的斑斓。
小时候每每坐父亲的三轮车回爷爷家，都要经过马鞍山，吱呀作响的车轮，就在山脚下留下印迹和汗水，那应该是父亲的汗水，一滴滴落下；马鞍山顶上有白云，每一个季节的光色，都是直透人心地照下来，照见这城市里每一个细小的你我；这道宽大的斑斓，它容下了父亲的汗水，容下我小小的幸福和满足。
去年大年初一带儿子登马鞍山，返回时人多，挤不上公交车，儿子提议步行回去。马鞍山脚下，人群密密匝匝的。我们向东而行，一路拥堵，一路喜气洋洋的。路上还遇到同是早起登山的熟人，也是人多的原因步行回家。儿子说没想到柳州一下子冒出这么多人，熟人接腔说是新年，看样子也是太平盛世的样子，不足为奇。
看一条路，在车上和亲自步行丈量，完全是两码事。在车上类似于用望远镜看风景，近在身边也远在他方，远瞻近看都不得其便。步行是把人间的烟火提在手上，可随意左右摆放，喜欢就拍拍它的头拧一下它的脸，不喜欢就把它放在街边的树荫下，一点都不影响彼此的心情。
我知道哪里有一个转弯，哪里有一个红绿灯以及红绿灯停放的时间，哪里有一家小店面，哪里有路灯杆挡道，哪里有井盖霸占地盘，我都是心里有数。我无数次地想象自己化身无人机，在屏山大道来回逡巡，遇到悦目的风景，就稍稍停留，拍几张照片。箭盘山公园是要停留的，几座校园临街的操场是要停留的，红绿灯路口是要停留的，马鞍山是要停留的。
还要停留在修轻轨的施工现场，考察一下施工速度，施工围栏里面搭起的架子，每天都长高了多少。再过一年，轻轨穿城而过，我的长袍在晚风中摆动的画面不久就要成真啊！
我要在马鞍山上停留得更多一点。今晚经过山下，立秋时节的秋风缓缓而起，它带出了一丝想念，父亲的三轮车早就没有了踪影，它和父亲一样，在虚空的山河大地之外相伴，这一刻想必也是缓缓而归。那就各行其道吧，我该趁着月色还在，趁着城市的霓虹灯光还在，化身无人机，窜到山顶，把屏山大道再一次饱览。
山顶的绿色植物，在夜色里散发清爽。路灯站成一排，极其果断地把屏山大道引向东面。车流和时光一样，次第迁流，周而复始，在动静中形成反衬。夜灯里隐去的部分是清寂，是不忍叙说的晚归人。屏山大道目送拥挤的人群离开路口后，自己也轻轻地舒口气。
坐在山顶，上弦月升起来，月牙口朝上，微微张着嘴，隐隐的呼唤声在头顶回响。在这里，人们翻越不了的山冈，月光都一一代替；爽朗的秋风拍打山石、灌木和我的乱发，月光持续袒露它的皎洁。月光的投影，扑向山脚下的大道，夜归人提着一篮的光色，缓缓陪着机器轰鸣，陪着红灯闪烁。
过几天月会继续圆，它会陪着我在山顶，向柔情的万物撒下光和牵挂；它会很努力，用光色去稀释暗夜；每天晒太阳已经有点厌倦，现在就坐在山顶，晒晒月亮吧，一样可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有山神陪着，看向山脚的事物，“归梦香，绕屏山烟树，那是家乡。”我们和它们一样，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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