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我喂胖的重庆人
■时潇含
11点21分,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听到窗外的蝉正喋喋不休地鸣叫,厨房里传来一阵阵水声和锅碗瓢盆撞击的声音,看来天天已经起床了。天天是我上铺的“好兄弟”,正儿八经的重庆人,将来大三是要下工地挖遗址的文博英雄好汉。当我们在宿舍里惦记着上哪儿吃火锅的时候她总是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毫不委婉地拒绝重庆之外一切城市的火锅,并礼貌询问我们是想吃开水涮肉(北京铜锅涮)还是开水煮白菜(潮汕火锅)。有一次她收到了两包重庆寄来的火锅底料,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告慰了她的思乡之情。在无数次蠢蠢欲动想泡水喝或者带到食堂要求加到甜味麻辣香锅里未果之后,她最终放弃了打开这两包火锅底料的冲动。一边看着火锅英雄,一边把一碗双倍辣的火鸡拉面嗦得津津有味成了她思乡的方式。而我只是埋头吃甜品。一次期末临近回家的时候,一舍友在泡感冒冲剂,而她闻出了火锅味儿,并言之凿凿拉来了另一个重庆人。结果相当不出人意料——这两个重庆人都出现了幻觉。都是异乡人啊。
后来在机缘巧合之下我知道了她不仅泡得一手好泡面,而且在一群如狼似虎的同学和堪称甜品垃圾桶的弟弟的鼓励下,成为了五分之二吊子烘培大师傅。之所以不是半吊子是她的奶酪滑蛋三明治实在瞩目,抢去了风头。
但是实在没有意料到,我在她家的第一个早上就以如此美好的方式开始了。之前看到过一句话:大概每个武汉人都能嘚瑟地说,叫醒我的不是闹钟,而是隔壁街飘来的热干面、豆皮、牛肉粉、面窝、汤包、蛋酒、豆浆、豆腐脑的香气。而我今天是被烤箱里冒出来的芝士蛋糕味儿叫醒的。之前觉得写诗这种事总要风花雪月,把酒言欢,现在却觉得什么快乐都比不上看着一盘半凝固的芝士蛋糕服服帖帖躺在烤箱里,慢慢变得焦黄,表面上冒出气孔。饿着肚子刚醒来的时刻,我只想谈谈关于一盘冒着香气的芝士蛋糕的一切。
从此之后只会做饭,不会写诗。
我很羡慕卡夫卡的早晨,在餐厅吃一份奶蛋酥,去森林的散步的路上吃一把浆果,浆果黑红色的汁液染得满手都是,散完步回到酒店吃一顿漫长的午饭。卡夫卡说他会被这样安逸的早晨毁掉的,最后他的确被毁掉了,可惜不是这么美好的方式。在芝士蛋糕逐渐成形的过程中,天天往烧开的水里哆哆嗦嗦倒了半盒通心粉和四种不同的奶酪,我预料到这是一个要把我毁掉的早上,心中甚至有一点小期待。加了奶酪的通心粉变成了一锅浓汤,颤颤巍巍冒着气泡。在另外一个小锅里天天炒起了罗勒、香芹、火腿丝和面包糠,她说她的秘诀就是多加自己研磨出来的胡椒粉,主要是解腻,毕竟重庆人的胃说到底还是认餐桌的,没放花椒、胡椒、辣椒面儿算是给奶酪通心粉留足了面子。当芝士蛋糕在烤箱里冷却的同时,厨房里的工作进入了通心粉装盘,摆顶料,放马苏里拉芝士的步骤。芝士在余温的烘烤下慢慢软化,变得粘稠,相互纠缠,混合着奶酪散发出充满脂肪味的香气,像是一头扎进了子宫里。
芝士蛋糕被请出烤箱,让位给蠢蠢欲动的烩通心粉。蛋糕表面在冷空气中变得焦黄,表皮微脆,里面十分松软。天天很紧张地搓搓手说,其实是她怕烤的时间不够会塌,所以差点烤焦了。我倒觉得挺好。上一次让我念念不忘还是在拉萨吃的酸奶蛋糕,当时故事以我在饭店里等到关门,低价买走了所有蛋糕,高兴了一整个缺氧的晚上结尾。
吃完饭之后,天天作为一个在吃的路上执着到几乎走火入魔的优秀大学生,想要一展身手,因此决定再烤一盘蔓越莓饼干。说天天魔怔是有原因的,毕竟某天早上她提着刚等来的外卖,在床头眼巴巴地盯着我,直到我不好意思地爬了起来,去门口拿了二十四个汁水横流的生煎包。并且她颇有几分责备意味地说本来昨天深夜就看好了生煎店早上八点钟开门,没想到竟然因为没听到闹钟失去成为全重庆第一个吃生煎包的人的机会。后来我看见她朋友圈里赫然写着“我等的外卖,他在多远的未来。”背景是一只忧郁的肥猫。我差点就要露出老态说出我和你妈都是为你好,请不要再吃下去这种话了。
可是蔓越莓饼干还是要做的。天天把一个考古工作者的所有严谨都用在了筛面粉和称重上了。面粉过筛是在过滤分离地层泥土中杂质和种子的纯熟手法,称重是记录遗址中泥土水分、有机无机质的精确计量。在考古实验室里用小坩埚分装不同地层土壤的那个下午,我们不断地将坩埚称重,送入烤箱,最终计算出土壤的成分和地质的变化状况。最后她悄悄问我觉不觉得我们像是烤了一个下午的蛋糕,我觉得这个问题要小声问,不要被老师听到。但是我是同意的。从此之后这件考古实验室在我们心里就成了烤蛋糕基地。而我用切豆腐的刀工把一把蔓越莓切成了蔓越莓饼,最后却要虚心接受批评,因为饼干的口感就要求蔓越莓干分明可见。
材料准备好之后,剩下的工作就是用我们写形势政策练出肌肉的手搅匀所有食材。向天天这么优秀的“西点”军校未毕业生往里面放半块黄油和半碗糖粉,当然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顺理成章,理直气壮。搅匀之后装入模具,压出四四方方的形状来,在冰箱里冷静一个小时再拿出来切块,摆盘。看到未成形的饼干整整齐齐躺在托盘上的样子,我觉得很艺术。有一篇用蛋炒饭解释绘画艺术流派的文章我一直忘不掉,叫《蛋炒饭学派发展简史》,里面的古典蛋炒饭主义和浪漫主义蛋炒饭派系之争实在很妙。而看到饼干在烤箱里膨胀的样子,逐渐蛋香味充斥整个房间,又是一件可以毁掉哲学家的事,我怀疑人们密谋让我幸福。
最终我们把滚烫的饼干在手上倒来倒去,吃了下去。手机在放:“你说扬州、柳州、兰州的晚餐都不如你做的美味,半只鸡加咖喱,加咖喱,加咖喱、豆芽和烧开的水。”第一次听这首歌的时候我抱着半个西瓜用勺子挖西瓜吃,听到这句就停了下来,能让我放下勺子的事情,其实不多。几天之后告别了这个重庆人,却一直忘不掉一个被这样度过的上午和下午。
我不喜欢董桥,但是觉得这一段话他写得极好:
"我怎么才能让你看到我身体里正在下着雨呢?"她说。在《向杨柳说再见》那首诗里她说:"有一种感觉向我侵来。我知道我并不孤独。有一些东西告诉我,我们离家已经好远好远了。"想什么说什么。尤其在这样的一个下午里。
故事是我编的,饭我可都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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