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别捆绑我的人生

每个人心中都藏着无处宣泄的秘密，一定会有个角落，收留你那些脆弱的伤悲、孤独的欢喜。

倾诉人：曦云（化名） 女

37岁 广西人

QQ邮箱669606543@qq.com

在线记录：今报记者佘玉冰

“我9岁的时候父母离异，从那时开始，我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团糟糕。并不是因为我失去了父爱，而是我的母亲，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把她的仇怨、哀伤加注在我身上的人，她企图将我的人生和她捆绑在一起。” ——曦云

1  父母离异家散了

从记事开始，在我的印象中，父母就一直不断地争吵。他们似乎永远没有和平相处的时候，一点点小事，就能吵起来。

终于，在我9岁那年，父亲向母亲提出离婚。

那晚我正在沉睡中，忽然被人用力摇醒。我睁开眼睛一看，母亲满脸泪痕，脸上的妆都花了，那模样非常狰狞恐怖。时至今日，我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的场景。

母亲见我醒了，一把将我从床上拉起来：“你爸爸要和我离婚了，你去问他，问他有没有良心，为什么要抛弃我们母女？”

迷迷糊糊间，我被推到了父亲面前。他一脸沉默，不抬眼看我。母亲哭着，哀嚎着，使劲推搡着我。

她说：“当初我嫁给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东西！若不是肚子里有了女儿，我怎么会跟你这种男人结婚！你现在不要我们母女了，你把我一辈子都毁了！”

父亲忽然站起来，制止母亲推搡我。他轻声问我：“女儿，你跟爸爸走吧。爸爸带你去其他地方……”

不料他这么一说，母亲反应更强烈了：“别做梦！我是不会让你带走女儿的！我那么辛苦地生下她，你呢，你做了什么？”

母亲尖锐的声音几乎让我的头脑爆炸。父亲忍无可忍，离家而去。母亲倒在沙发上，继续哭泣。而我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安慰母亲，还是该回房睡觉。

其实我不想跟父亲去远方，也不想留在母亲身边。如果非要选一个人，我愿意跟小姨生活。

说起来真的很可悲，相比起亲生父母，“外人”更让我感觉到家庭温暖。

从小到大，每个“六一”都是小姨陪我度过，给我送礼物，带我吃美食。她还没结婚的时候，只要一有空，就来家里看我，还常常领着我去参加她的朋友活动。别人都笑话她，说我就像她女儿。

后来她恋爱结婚了，姨父对我也特别好。周末小姨会接我去他们家吃饭，姨父会细心地准备我爱吃的菜，还教我读书识字。

他们有了自己的孩子后，没办法再顾及我，可我父母一旦忙起来，把我送到她家里，她和姨父还是非常热情地招待我，对我的疼爱没有丝毫减少。

我常常在想：为什么我不是小姨和姨父的女儿？为什么我的父母会变成仇人？

长大后，我才明白，其实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

我父亲是个散漫、没有责任感的男人，比我母亲还小两岁。他们在一起谈恋爱的时候，母亲就知道这个男人“不靠谱”，但她还是被我父亲的外表迷惑，觉得他长得帅，哪个女人不爱帅哥呢？

后来母亲怀了我，父亲却在外边花天酒地。在母亲孕期的时候，他就和别的女人出轨了。当时他们新婚不久，母亲也是哭天喊地，扬言离婚。

后来爷爷奶奶做主，让父亲低头认错，让母亲生下我。可当爷爷奶奶看到我是个女孩，他们对我和母亲的关心，就大大减少了。后来父母再吵架，他们也不会过问。

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到我9岁。父亲决定跟他的情人远走高飞，终于对母亲提出了离婚。

父亲是真的愿意把我带走吗？这个问题我没有深究过。但如果当时我跟着父亲离开，也许命运也不是如今这番模样。

2 母亲活在哀怨里

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再也引不起任何人的关注。这些年来，她的这种行为发生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后来小姨亲自到家里来，她告诉我母亲：“你真想留着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天天看着他跟别的女人鬼混，给自己添堵？还不如为你和女儿多争取一些利益，然后开开心心过日子。”

母亲思考了很久，当父亲决定净身出户时，她才终于在离婚协议上签字。

可真的离了婚，她又后悔了。她不是有多爱父亲，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就轻易放过了这个男人，让他风流快活，去过好日子。而自己却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沦。

她走不出的，不是婚姻的阴霾，而是自己的心理阴影。

她几乎天天都在跟我抱怨父亲，让我像她一样，憎恨自己的生父。就像逼着我做功课一般。吃饭的时候，她要说：“你爸爸是个人渣，他抛弃我们母女，会不得好死的！”

睡觉前她又要躺在我身边，给我讲父亲和外边那个女人的种种不好，让我诅咒他们。

每个月，她叫我给父亲打电话，问父亲要生活费，问各种她想了解的问题。如果听到父亲过得不好，她就开心；如果知道父亲混得还不错，她就气得牙痒痒。

她把仇恨当成了生活的全部。顺便把我也拖进了她的阴影中。

我变得消极、低沉、不爱与人沟通。我觉得整个世界都那么可怕。

小姨看出了我的改变。她对我妈妈说：“不如你让曦云来我家里，跟我们住一段时间。等你调节好心情后，再带她回去？”

可我母亲不同意：“我现在只剩这个女儿了，她要是不在我身边，你让我怎么活？”

小姨要走的时候，我忽然拉着她的手，默默流眼泪。我脱口而出的，竟然是：“小姨救救我！”

几天之后，小姨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她让我和我母亲一起搬到他们家住。

一开始，我以为我终于可以恢复正常的生活。因为是在小姨家里，我母亲终于收敛了一些，不再整天抱怨我父亲。小姨和姨父用他们的爱，温暖着我，笑容又重回我的脸上。

可是不久后，我母亲就受不了了。她觉得小姨和姨父很恩爱，刺痛了她的内心。而我和小姨的过分亲近，又让她觉得我会被“抢走”。

有一次，姨父带着表弟回老家看望他父母。我母亲上夜班，要后半夜才回来。我便跟小姨说：“今晚我跟你睡吧，我们可以聊聊天。”小姨很高兴地答应了。

等到母亲下班的时候找不到我，她便发疯似地，冲进小姨房间，一边把我拉起来，一边骂小姨。她说：“你已经够幸福了，你老公对你那么好，你每天都在我面前炫耀，我都忍你好久了！现在你还想把我女儿抢走！”

面对她的疯狂，小姨无言以对。母亲连夜收拾包袱，带着我离开了小姨家。

那次之后，我们和小姨一家的关系彻底疏远了。两年后，姨父工作调动回了他的老家，小姨和表弟也跟着离开。我这世上惟一的“救命稻草”也没有了。

3  我被捆绑的人生

我性格的阴郁，是母亲一手造成的。在我成年之后，每当有人对她说：“你女儿太内向了，总是闷闷不乐的，怎么找对象咯？”

她总是理所当然地回答：“都是她那个死鬼老头子咧！如果当初他不抛弃我们母女，我女儿也不会有童年的阴影！”

其实，我所有童年的阴影，都是母亲带给我的！

我初中毕业后，去读职校。在职校的那三年，我终于短暂地摆脱了母亲。尽管每周末还是要回家住，还是要听她如祥林嫂般重复我父亲的“罪孽”，但起码在学校，我可以轻松很多。

职校快毕业了，我也18岁了，当时老师推荐我去附近城市工作，工作机会很好。我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开母亲，非常高兴。

可我没想到，母亲坚决反对我离开家乡。她哭了好几天，说我跟我父亲一样“没良心”，当她看到我面无表情的时候，她去厨房拿了一把刀，真的往自己手上划了一刀……

我最终留下来了。在一个普通工厂里做工人，工资不高，勉强养活自己。我几乎没什么朋友，一来是我太内向，二来是我一旦跟某个朋友关系好，我母亲就会产生强烈的“嫉妒”心，会把我朋友数落得一无是处。

从18岁到28岁，我连一个男朋友都没交过。有喜欢我的人，可我总是害怕，害怕重蹈我父母的覆辙。害怕我会变成我母亲那样的女人。

母亲开始着急，想方设法让周围的人替我找对象。可谁会喜欢一个满脸忧郁的女人呢？每次相亲，都以失败告终。

她似乎放弃了，还反过来安慰我：“没关系，就算你嫁不出去，老妈可以养你。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只能在心中苦笑。

真正替我着急的只有小姨。她说，我应该过正常女人该有的生活。我父母离婚，并不代表我也会像他们那样，人总该追求美好的东西。

在小姨的开导下，我慢慢去接纳别人，心情也阳光了一些。好运气真的来了，有一个小伙子爱上了我，而我也对他产生了好感。

可我没想到，我母亲激烈地反对——她认为小伙子不是本地人，他终究会把我带走，让我远离她。

她千方百计“破坏”我们恋爱。我们逛街，她跟在我们后边。我们发短信，她会偷偷翻我的手机来看。这让我感到很累。

小伙子也曾想讨好她，改变她，甚至向她保证，会在柳州定居，婚后会跟她同住。可她仍然满腹猜疑。

她觉得小伙子没钱，跟我结婚很可能是看中我们家有房子。又觉得我这种姑娘，不会有人真心爱我，男人最后都会出轨。与其让我和她一样痛苦，还不如我们母女俩轻轻松松过日子。

我们分手了，但我不怪他，起码他给过我“爱”的感受。

2017年，母亲病倒了，因为精神问题，影响到她身体，她变成了一个可怜的“老太太”。

或许，我会孤独终老，其实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像母亲这样，带着哀怨仇恨，活了大半辈子，还连累了自己最亲最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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