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埋怨 做你的阳光
易星 绘
讲述人：文欣（化名） 女 31岁 单位职员 柳州人
文字记录：韦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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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完10岁生日，我的美好记忆，只和父亲有关。怀胎十月将我生下的母亲，仿佛一个局外人，游走在我的世界之外。
但是，母亲总是借机提醒我——她才是我的母亲。并以此为由，在我的世界进进出出，几度让我受伤。尽管如此，在经历了人妻、人母的蜕变后，我决定放下对母亲的埋怨，做她晚年的阳光。
冷淡母女情
父母离婚的具体原因，我不得而知。我只是凭感觉判断，他们是性情完全不同的两个人，生活的追求也不同。
那是一个天色灰暗的傍晚，父母难得同时回家。母亲把离婚协议书平整地放在餐桌上，神情如释重负。父亲一如往常，穿上围裙，择菜、炒菜、洗碗，然后监督我做功课。那晚，家里一直不安静。母亲拿出几个大纸盒，把属于她的东西往里塞。由于动静太大，吵得我整晚睡不着。
还有一年，我就小学毕业了。
小学最后一年，课业有些紧张，向家长汇报学生情况的会议，比往年开得频繁。由于父母离异，我的学习受到不小影响，疼爱我的班主任很着急，她想和我的父母谈一谈。
不巧的是，父亲到外地学习，一个月后才回来。我跟老师讨价还价：“能不能让我妈妈来？”班主任有些犹豫，从一年级到五年级，母亲从没参加过我的家长会——“你妈妈对你的学习情况了解吗？”
我伤心地低下头。母亲确实不关心我的学习，甚至连我还有多久小学毕业也不知。老师觉察到我的伤心，摸着我的头安慰道：“先把你妈妈叫来吧！天下哪有父母不关心自己孩子的？”
“是啊，哪有父母不关心孩子的？”我笃定，虽然父母离婚了，我和母亲的关系永远不会改变。满怀期待，我拨通了母亲住所的电话。电话那头很嘈杂，隐约可闻男人的声音。
我把事情简要说了。母亲说：“我已经买好火车票，两天后和朋友到外地旅行。”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赶忙请求：“只要半个小时，你就抽空去一趟学校嘛。”
母亲拒绝了我的请求，理由是“我真的抽不出空，出发旅行前还有好多东西要准备”。我无心再争取，连“再见”也没说，就匆忙挂断电话。通话终止的瞬间，我的眼泪不听使唤地直往下掉。
我一点都不想知道母亲的情况。可难免从他人口中听到一些，例如母亲何时出游归来，何时交了新男朋友。我想，母亲一定沉浸在自己的新生活里，自由又快乐。既然她已无心管我，我乐得自在。
母亲不在身旁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几年。通过初中三年的努力，我顺利考取了心仪的高中。高中第一年，我的成绩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亲戚朋友无不为我自豪。
我的生活从不缺关爱。没有母爱这些年，为了减少离婚对我的影响，父亲对我加倍好，爷爷奶奶和亲戚也对我关心备至。我是他们心中的公主，被宠着、惯着。我的幸福世界，已然没有母亲。
高一暑假的一天，母亲打来电话。我掐指算了算，我们母女已经3个多月没联系了。“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我对母亲来电的第一感觉。“有什么事吗？”开口第一句话，我说得很冰冷。母亲像一个绝缘体，任何人的情绪丝毫不能影响她。母亲兴奋地说了一通，最后才问及我的学习。
我如实汇报自己的优异成绩，末了加上一句：“我的学习不用你操心。”若是别人，听我的口吻，一定知道我有情绪。母亲却用自己的方式解读我的措辞和口气，除了自豪还带着些许幻想：“等你考上好大学，我就不愁找不到一个好女婿了。”我冷冷地笑了：母亲的心里永远只有她自己。
母女俩难得一次的通话，在母亲的幻想和我的嗤之以鼻中结束了。
无理的母爱
那年高考，我没能遂母亲的心愿，没考上名牌大学。
其实，对于最终录取的学校，我挺喜欢，因为录取的专业是我中意的。高考发挥失常，反而让我窃喜：母亲不用再惦记我考上名校给她找个有钱女婿了！带着轻松的心情，我坐上了前往大学的火车。
离开父亲，我思念难抑。好不容易熬过第一个月，我慢慢适应大学生活。与对父亲的思念相反，对于能够远离母亲，我万分感激。最初两个月，我没告诉母亲我在大学的手机号。最后，母亲把电话打到了父亲那里，这才拿到我的联系方式。
我知道，母亲是生我的人，如此对她实在不该。可是此后发生的一件事，证明我刻意疏远她是对的。
大二下学期，我交了个男朋友。他是河南人，家境一般，帅气且老实，功课也很棒。因为父母常教育他要节俭生活，男友的衣服都是穿了好多年的旧款。但是在我看来，他依旧光芒四射。
谈恋爱这件事，我没向父亲隐瞒，但没告诉母亲。不知为何，这件事还是传到了母亲耳里。
炎炎七月，大二暑假即将到来，我已经买了回柳州的火车票。临行前两天，母亲突然出现在我的学校。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难道母亲想我了？母亲倒是爽快，直言是来看未来女婿。我被母亲的无厘头弄得很慌乱，受不了她的一再唠叨，我不情愿地把男友叫了出来，三人吃了一顿饭。
母亲的举动，实在让人难堪。
自男友一出现，她就一直盯着他上下打量。如果不是我的母亲，我真要怀疑她是春心荡漾的18岁少女。男友紧张得满头大汗。我实在看不下去，正要发飙，母亲起身说“吃饱了”，让我去埋单。
我顿时松了口气，高兴地走向结账台。服务员计算消费金额的时候，我朝母亲的方向看去。母亲和男友聊着什么，母亲的表情很严肃，男友的脸色很不悦。我有些着急，害怕母亲对男友说些不礼貌的话。
安顿好母亲，我给男友打电话，询问母亲对他说了什么。男友生气地回答：“去问你妈。”我开始祈祷：母亲千万别说什么过分的话！一问才知，母亲毫不掩饰地嘲笑我的男友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很无奈，有怒不知向谁撒。母亲很坦然：“这些话不过分啊，你一定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那件事后，我和男友的恋情有了裂痕。苦苦挣扎一年之久，他交了新的女朋友，我却单身至毕业。
回柳州工作不久，我开始了新恋情。
这段恋情，我瞒着所有人。直到确定非对方不嫁，才通知家里人。父亲理解我的隐瞒理由，送上满满的祝福。
母亲却摆出家长的架势，说需要时间再好好了解对方的人品和家境，还列了一大堆条件。母亲的这些要求，我一个也没有告诉男友。随便挑了个日子，在父亲的陪伴下，我和男友领了结婚证。
得知情况，母亲怒言绝不参加我的婚礼。我没有游说和勉强，只通知她婚礼的时间和地点。
不过，在我嫁人的重要日子，母亲还是出现了。
晚年的阳光
和父亲离婚第二年，母亲又嫁了人。直到我也成了家，小姨才向我透露母亲这些年的生活情况。
母亲的丈夫比她小三岁，喜欢旅游和运动。为了有时间旅游，他放弃了朝九晚五的工作，自己做生意。结婚之初，母亲被第二任丈夫身上的活力感染了，经常陪他去旅游，每天陪他锻炼身体。可是，母亲已经不年轻，她无法承受这么大的运动量。最重要的是，母亲压根不喜欢运动。
为了配合丈夫，母亲过得很累，很不开心。可是，她不愿再离婚，不愿让自己的婚姻履历“劣迹”斑斑。因为婚姻不顺，一度对我不管不顾的母亲，才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
我理解母亲，当她对第二段婚姻失去期盼时，她惟一的人生希望只能是我。始料不及的是，除了我，母亲同时把希望寄托在另一个人的身上。这个人，我们母女都很熟悉——他就是我的父亲。
我浑然不知，母亲何时对父亲再生念想。
父亲很爱我。为了让我能健康成长，在我上高中之前，父亲一直没交女朋友，直到我上了大学。大学后，父亲介绍我和他女朋友认识。常年在外读书，我和阿姨接触的机会非常少，可是我能感受到，她爱我的父亲，对他很好。
我出嫁的同一年，父亲和阿姨正式结为夫妻。在我的结婚仪式上，我刻意留了两个特别的位置，一个给我的生母，一个给父亲的妻子。
不知是不是婚礼上的相遇，唤醒了母亲对父亲的感觉。婚礼结束后，母亲总是找机会和父亲联系，还经常后悔当年和父亲离婚。父亲听得莫名其妙，但不得不安慰她：“对于两个各有家庭的中年人，懊悔于过去无济于事，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最重要。”
父亲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自己想要怎样的生活，知道什么样的伴侣适合他。母亲却很茫然。有一天，母亲先后通知我和父亲，她打算和第二任丈夫离婚，过自由生活。我和父亲面面相觑，不知该给她什么意见。
母亲一直很任性。这一次，也不例外。母亲真的离婚了。她搬回和父亲离婚时分得的旧屋，开始过一个人的生活。
没成家之前，我经常埋怨母亲。埋怨母亲早年对我不管不顾，埋怨她干涉破坏我的感情，埋怨她对父亲心存幻想，一度想要破坏父亲和阿姨的平静生活。可是，当我做了母亲，母亲做了外婆，对她的所有埋怨，瞬间烟消云散。
我希望母亲放下过往，慎重做出未来的每一个决定。同时希望，我和孩子能够成为母亲晚年的阳光，给她带去温暖和快乐：“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作为你的女儿，我会一直在你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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