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平静，是因为矛盾还没激化。很多婚姻都蕴藏着没有激化的矛盾。那些看似絮絮叨叨的叙述，其实是暗流在涌动。这一篇故事，与其说是讲述情感，不如说是开一场“声讨大会”
讲述者：赵金莹（化名），
女，38岁，保险业务员记者：朱英玉配图：罗永鸿他不愿跟我回家
又要过节了。我的心又一阵阵抽紧。别人过节都欢天喜地的，而我，10多年来，最害怕的就是年节。
端午那天，我妈又打电话来了，让我们一家三口回去吃个团圆饭。
挂了电话，我心里把即将发生的情况估计了个八九不离十。我忐忑地、气虚地，暗自鼓劲，对他说：妈叫我们回家吃饭……果然—— —不回。他坐在沙发上，生硬地说。
为什么？没什么事的话就一起回去吧……不回就不回。
我还想问下去。他恼，我都说不回了，还问那么多干吗？你再啰唆我就摔东西了！我住嘴了。我知道，大多是这样的结局。
我想像平时周末一样，带着女儿回去，可是丢下他一个人在家过节，冷冷清清的。算了，大家都不回了。
饭做好了。我心里堵得慌，丢下围裙，呆呆地坐着。
他瞥我一眼，怒道，你还板个脸给我看？！一桌子的菜差点要掀翻了去。我望了望女儿，她怯怯地，一直不敢吱声。
那一餐饭，全家人都吃得不舒服。
我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回家。
他家不在柳州，我是本地人。
过年过节，子女就近回父母家吃团圆饭，也是孝敬老人的一种方式啊。但是，他极力抗拒跟我回去。
十几年了，回去没几次，偶尔回一两次，也是在大吵大闹之后，他带着个冷脸，像装在套子里那样，不哼不哈地。我看着，比他还难受。
其实我家人对他非常好，有限的那几次回去，妈妈都很迁就他，餐桌上摆的都是他爱吃的菜。
妈妈不明就里，于是，双休日、节假日、父母生日……我不停地给他的缺席打圆场，说他加班、说他的老板临时派工，说他的朋友正好有急事找他……我妈妈便心疼他，唉，这个年纪了，你让他不要卖命了，钱是挣不完的，该休息时还是要休息啊。
我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咽啊。
有两三次过年，为了惩罚他，我带着女儿回家过年，丢他一个人在家。事后，我又觉得很对不起他。被蚊虫叮一口都要挠几下，可对于我们用实际行动的反抗，他不痛不痒，看上去无所谓。
有一年，我妈过生日，妈说，大家一起去照张相吧。
最终，那张全家福里，就是差了一个他。
他的亲戚朋友结婚请他，他一定不会带我去。我的朋友结婚，他也不会出席。
#时间长了，人家都以为我离婚了。
我问他，是不是跟我结婚委屈你了，或者我做错什么？到底是什 么原因，你讲出来好不好？他不做声。问不了两三句，他就恼了，总之，我没法走进他的内心。难道说，他的内心情感浅得为零，像一条露底的清溪，根本不用费心思量？
他的冷漠我不懂
女儿从小就说，我不喜欢爸爸。
女儿不会无缘无故讨厌自己的父亲。女儿是被他吓怕了。
我也傻了，那一次。
有个亲戚过生日，邀请我们全家去吃饭，又喊又求，他终于去了，不情不愿地。
宴席散后，我们一起坐弟弟的车回家。一上车，女儿就跟他争窗边的座位，他闷闷地不出声，把座位让给了女儿。大家都没在意孩子这个小小的“争抢”。
谁知一下车，人没站稳，他立马就在街边猛踹女儿一大脚，边踹边骂：干吗要跟我争座位？！大伙都惊呆了。谁会想到一个父亲会因为这个而怒向孩子？女儿也没预料到此举会招惹到父亲，她不知道争取坐在窗边是犯了这么大的错，她慌极了，抖索着，一直不敢回家。我在外面陪了女儿很久很久，才慢慢平息了她的情绪。
他是很奇怪的人。
我记得刚结婚不久，有一天他突然消失了。十多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真的急死了。我千方百计找到了他单位的电话，一问，单位说，他出差去了。
他是真的出差了，半个月后才回来。我为他的此举感到惊异。
还有，女儿刚出生那年，大年初一那天，他说，初一要烧香，早去早回。
#好啊。我高兴地说。说完马上忙前忙后收拾东西。
一分钟不到，他站在门外，不耐烦了，说，你到底去不去？不去我走了。
我慌了，孩子还小，尿布、衣物、奶瓶这些东西都要带啊。我话 没说完，转头已经看不到他了。我急冲冲地追下楼，寒风在吹，只有我一人抱着孩子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我哭了。
其实怪自己，恋爱的时候，我到底被什么迷花了眼？该看出来的没看到呢？谈恋爱时，我记得，我们一起去吃粉，他吃完后付了两人的钱就自己走了，一分钟都不会等我。后来，我吃东西也变得非常的快，不然，无法跟他走在一起。
是以前的我太过宽容，还是急于找到一个出嫁的对象，而忽略了那些细节？婚后，细节便开始慢慢地放大—— —他对他父亲不关心。他父亲住在四川，离汶川并不远，大地震时，还是我打电话问公公的情况，我对他说，你也向爸问问情况啊。
他淡淡地说，你打不就得了；有时候吃饭，觉得哪盘菜好吃，他就会把盘子换到他的面前，有时甚至把菜全都夹到自己的碗里去；#……我还需要再数下去吗？我都为自己的这10多年感到难过。
对他恨铁不成钢
既然男人懂得把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事交由女人来做，那么他也应该明白，那些维修器具、敲敲打打之类的活，当由他们来完成吧？ 可是，我就别指望了。除了生孩子我可以当自己是女人，家里其他事项，没什么性别分工。
“家里瓷盆裂了。”我说。
“你看看怎么弄，或者买一个新的。”他坐着，头也不抬。
“这种是男人们的事……”“那你去喊你爸或者你哥来弄弄……”我气，“你是个男人，自己不会做啊？我有了老公，还让老爸来修理家里的东西，你让我怎么说得出口？平时家里让你回去吃餐饭比登天还难，现在凭什么要他们来帮呢？请菩萨保佑还得烧香呢！”没有回音……我没法子，水都漏到楼下别人家里了，得赶快修补起来。我万般惭愧地拿起了电话，向父亲求救。
父亲一听便说，什么大不了的，我来看看。大老远的，他咣当咣当骑着辆旧自行车来了。父亲上上下下看了那个盆子几眼，说，嗨！这不很简单嘛，哪用换？补一补就好了！父亲手脚麻利地把瓷盆修补妥当，坐了一会儿，又跨上他那辆自行车悠哉游哉回去了。快70岁的人了，还是一副什么都难不倒他的样子。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我的眼圈热了，心却很冷，很冷。
家里去年才买的热水器也坏了，没人摆弄，我舍不得丢弃，自己去外面找了修理工。你嫁的男人可以不是修理工，但至少他该懂得用钱去管理修理工吧？反正，一样都指望不上他。
连电磁炉都被摔坏了。那个我再次指望他琢磨一下的坏电磁炉，他胡乱摁摁两下，一看不灵，直接甩到地上，“不要了！”他说。
摔破的东西，我不会再买了。
我对他说。
最后我说，你这种人真是多余的。有和没有一个样。
即便是这样的狠话，我估计也伤不了他的心，他已成了个茧。
找不到他的“症结”
因为没法交流，我找不到他的“症结”，最后，只能归结于，他所表现出来的一切，是不是天生性格使然？即使如此，这么多年来，他总会受我的一点感化吧？他十岁时就没了妈，作为家中的大儿子，我想他应该是懂事而成熟的，也一定是渴望家庭温暖的。
但事实上，他似乎并不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看上去，并不需要我们的关怀，同样，他也不懂得如何去关怀我们。难道是妈妈的离世，致使他的性格从此变得孤僻？自从有了电脑以后，他更加与现实家庭生活隔绝，他上网打牌，玩游戏，看电影，整个晚上，我常常只看到他冰冷的脊背。
在非常纳闷的时候，明知没有回答，我仍会问他：是不是孤独惯了，所以你并不太想要家庭？看似在问他，其实我是在问自己。
我尝试过跟他慢慢地靠近，但是他并不认为跟我交流是件愉快的事。白天大家各忙各的，晚上上床，我偷偷揣摩他的情绪，看起来不差，我便轻轻地请求：我们讲讲话？累了，讲那么多做什么？睡觉。他的头偏向另一边。
我躺在床上，睁眼望空洞洞的天花板，一直到他响起安然自得的鼾声，我仍然无法睡去……我的脑海里闪过白天看到的那一幕—— —我家隔壁那对夫妻结婚近30年了，早上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们俩有说有笑，手牵着手一起从外面回来，男人手里提了一大袋的菜。黄昏，大家也都能在小区里看到他们牵着条小狗，悠闲散步。
而我们家，永远都不可能有这种情形。
唉！这样的婚姻，到底还有什么意思呢？我说，如果你一点幸福感没有，那就离吧。
他无所谓：你想离就离呗。
他就是这般软硬不吃，刀枪不入。10多年了，年龄的增长让我的安全感渐失，因此愈发地感到对他的表现难以适应。还要共同生活几十年，我到底应该怎么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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