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漂”小夫妻随父母回乡过年

新京报 2020-01-25 01:27 大字

1月24日大年三十,张益达带着妻儿和父母回到日照市上涧村,在老家宅院门前贴完春联后合影。新京报记者 张静姝 摄

两岁的儿子牙牙学语,赶在2020年春节前学会了“回山东老家”。这感觉让张益达似曾相识。

张益达是山东省中部腹地的临沂市沂水县人,那座小县城离北京有600多公里。2005年来北京上大学后,张益达便在此定居,记不清从哪年开始,他口中的“回家”变成了“回老家”。

小时候,张益达概念中的“回老家”,是从沂水县城回到日照市莒县上涧村(现日照市岚山区上涧村),那是父母出生、成长的地方。那时每逢春节,小巴车不知颠簸多久,把一家人送到村前的土路上,步行五分钟,便可以到爷爷家或者姥爷家。

现在,回老家的路变了,342国道自驾还乡,一个半小时不再颠簸。人也变了,他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儿子回沂水老家,再跟随父亲、母亲回上涧村的老家,一起给长辈们拜年。

用心良苦备年货

农历腊月二十,母亲就在微信上吩咐:过年回家什么都别带,家里都有。但刚进腊月,张益达就开始在下班后和休息日张罗回老家的年货了。

最重要的物件之一,是张益达为父亲选的一块手表。

去年“十一”父母来北京小住,离开很久后,妻子才在床下发现了一块旧手表。表盘磨损比较严重,表面有划痕,里面掉落的小装饰让整块表看起来斑斑驳驳,晃动一下表针就会被打到。张益达没听父母说过落下了什么,但他肯定那是父亲的表。“都这样了,得给他买块新的。”

逛商场跑专柜、回家刷手机,张益达挑了快一个月。在张益达的印象里,父亲一直就有戴手表的习惯,但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没留意过父亲的手表什么样。他在心里揣测着父亲喜欢的款式,向朋友咨询什么样的表更适合老年人,“没想到这事儿还挺难。”

最终,他花了1200多元买了一块天王表,简约的银白色表盘上没什么特别装饰,也没有附加的特殊功能。“这种最好,不要花里胡哨。”

出发前,这块表先被放入了行李箱,又被挪到背包里,最后被妻子放进了贴身的手提包。张益达怕表被压坏了,“也不能和孩子那些东西堆在一起,别回头找不到。”

其他重要的东西,还包括帮父亲买的两双运动鞋。

确定款式前,张益达至少试穿了10双,每双似乎都不错,但他不清楚父亲是否喜欢。好不容易敲定了黑色轻便的健步鞋,外表低调,鞋底松软——这是妻子的推荐,他觉得在理。但尺码问题又让他考虑了很久。虽然知道父亲的鞋码是43号,但他拿不准父亲脚有多肥——老人的脚会变胖、变胀,鞋子有时需要买大些。他原本买了一双43号的,可拿回家越看越小,又让妻子去商场换了一双大的。

不过今年春节,张益达没给父亲买酒。那是过去每次回家都会送给父亲的礼物。

父亲爱喝酒,酒比手表、运动鞋更让他喜欢。但父亲太爱喝酒了,如今50多岁,身体状况大不如前,心脏和血压都出现过不同程度的问题。

张益达和母亲苦口婆心劝父亲戒酒无果,只能在行动上让他少喝甚至不喝酒。腊月里采买年货时,他每次都在超市的酒架边徘徊许久,最后一次去超市甚至把一整箱二锅头放进了购物车。可结账时,这箱酒被拎了出来,重新放回了货架。

被塞满的后备厢

腊月二十八大清早,出发前4小时,张益达和妻子便开始往车里装年货。

除了给父亲的那些礼物,夫妻俩还买了几个装满驴打滚、艾窝窝、豌豆黄等北京特色糕点的大礼盒。橙子、蓝莓也都塞进去了,还有三四百元一箱的进口车厘子,个头大,每一颗都红得发紫。

没多久,小500升容量的后备厢就被塞满了,副驾驶座上也堆成了小山。这像极了儿时随父母从县城回农村老家时的情景。“那时候哪怕要辗转两次跨市公交车,他们也是能背的背,能提的提,想尽办法带些年货。”张益达说。

张益达的父母都是上涧村人,先后从村里考出来,留在了沂水县城工作。在张益达的记忆中,20多年前,他们从县城带回老家的吃穿用度在农村都算稀罕物,“糖果、点心、水果、鱼、酒,村里是买不着的,拿回来各家都不够分。”

现如今轮到他回老家,北京有的县城都有,就算县城买不到,网购下单也是隔天就到。所以他每次带回老家的年货都不怎么“稀罕”,而是一些像车厘子那样父母不舍得花钱买的贵东西。

对于母亲来说,儿子生活在北京,挣再多钱也要花在刀刃上,但她和老伴显然不是那条“刃”。儿子结婚那年,媳妇儿带着她在北京商场里买鞋,她瞅着哪双都贵。但拗不过孩子们的心意,她还是挑了一双不到400元的皮鞋,“俺还没穿过这么贵的鞋。”

张益达有些惭愧,父母脚上的鞋一般一双只要百元左右,价格甚至不及儿子一双只能穿两季的鞋。

除了父母,张益达与老家的接触越来越少。那片他自幼生活过的、熟悉的土地,在他的脑海中已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陌生。

这些年里,家乡的老友到北京开会、学习时会与他见面,借着一顿饭的工夫聊聊彼此的生活。县城变成了围城,外面的人看着里面的人舒心惬意,有时间挣钱,有工夫花钱,拼得起房子和孩子;里面的人认为外面的人光鲜,还在追忆着上学时想象中的诗和远方。

其余多是微信里的沟通。母校沂新中学翻新,过去和发小嬉闹的教学楼已经拆了好几年;家门口的小沂河正建起两座廊桥,遛弯儿纳凉更方便了;下班路上,母亲又在河边的公园里抓了“结留龟儿”(蝉),这是张益达儿时和父母经常抓来打牙祭的美味。

不过这些七零八落、细枝末节的图景,已很难在张益达脑中拼凑出一个完整的、记忆中的县城。

四代同堂过大年

腊月二十九,母亲李勤五点多就起了床,开始收拾东西。这一天,她要和丈夫一起,带着儿子、儿媳、孙子回上涧村的老家。

尽管不爱吃牛肉,但头几天,她把一大盆牛肉在炉子上炖了好几个小时,炖到又软又烂。这是她为老家的长辈们精心准备的礼物。

与张益达一样,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过年是李勤春节时最重要的仪式。儿子、儿媳都是独生子女,双方老家相距上千公里,每两年才有这一次阖家团圆的机会。

儿子从北京带回的特产也被她分装成小包,哪些东西要给谁,她心里早有了数。“这盒茶叶给你姥娘(姥姥),她属龙,肯定喜欢。”那盒茶叶的包装上有一个金黄色的龙形雕塑。

过去回一趟农村老家,算上换乘等车的时间,要三个多小时,“不这么折腾哪是过年呢?”李勤说,现在开车一个半小时就到,她相当满足。

李勤92岁的母亲在村里独居,一个人住在一间七十多年的老房子里。

老人身体硬朗,不愿到同村的儿子家中居住,平时都是自己在家做饭。她恋旧,不愿儿女过度修缮这间老屋,虽然院子里的月季花一年比一年繁茂,但老房始终是泥墙、木门、老家具,一切都是她童年记忆里的模样。

大年三十这天,同村的亲戚以及从北京、天津、日照、临沂赶回的孙辈们齐聚老人家中,无所谓什么丰盛的家宴,但必须要来拜拜年,探望一眼。轮到张益达的儿子拜年时,孩子口齿不清地喊着“老姥姥”。老人耳背,更是听不清楚,对着曾孙笑眯眯地念叨“好孩子,好孩子”,还端出了备好的吃食。

张益达夫妇也在姥姥家见到了各家的婶子、妗子们,尝到了她们端来的豌豆馍、夹糕、枣山、发团、油炸粿子。这是他一年才能吃一回的旧味道。“发好的白面里夹一层糯米,蒸熟后四方切块,吃的时候再上锅馏一下。可得小心啊,烫嘴!”

离开上涧村时,贤惠的山东媳妇们做出的传统面点,亲戚们秋收的花生、板栗,还有婶子头天夜里刚刚宰好的鸡全被装进了张益达的车子。去的时候,后备厢是满的,回来时,后备厢被塞得更满。

(文中张益达、李勤为化名)

同题问答

新京报:用一个词来总结2019年,以及为什么?

张益达:忙碌。

我在计算机行业工作。2019年,整个行业面临很多压力,项目跟进比较紧张,经常加班。家里有个两岁的熊孩子,做父母是需要学习的,我感觉我学习的速度赶不上他成长的速度,总是面临新问题。

新京报:过去一年家乡最大的变化是什么?

张益达:上次回家是2019年初,很短暂的几天。这一年家乡有什么变化,我还真不知道,春节假期过完了我才能回答这个问题。

新京报:新的一年有什么期待?

张益达:把上一年的压力疏解一下,工作上有所突破,学习更多新东西,挣更多钱。延续一下去年后半年培养起来的孩子睡着后看一个小时书的习惯。家人都能身体健康。

新京报:你最关心的社会问题是什么?

张益达:肯定是新型冠状病毒肺炎,关注疫情进展,管好自己和家庭别给社会添乱。而且因为我妈妈是医务工作者,昨天他们医院已被列入首批定点治疗医院了,希望疫情及早被控制,所有一线医护人员都能平安。

新京报记者张静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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