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背着电台去抗战
□本报记者陈巨慧实习生毕璐健
在抗日战争中,电台担负着传达上级指示,汇报地方情报的重要任务。大众日报离休干部、92岁的金辉老人,就曾是抗战队伍中的一名电台报务兵。8月末,金辉在家中接受记者采访,年逾九旬的他,思维敏捷,口齿清晰,神态自若,娓娓道来当年的抗战往事。
因战失学投考教导队
1923年,金辉生于沂水县于家官庄村,原名熊光斗。金辉的父亲是小学教员,受家庭环境的影响,他自小就喜欢学习,成绩优异。1937年,七七事变之后,日军全面侵略中国。一年之后,鲁中南大部分地区的学校也因战争的影响,纷纷停课。时年15岁的金辉刚刚高小毕业,就面临着失学。
此时,国民党军石友三第十军团暂编第一军军长高树勋的教导队到沂水县城招生,“当时没学上啊,寻思着在教导队里能学习。”金辉说,抱着这个念头,他投考了教导队,并且被顺利录取。
高树勋所带部队的前身是国民党西北军,本没有政治部。面对强大的日本帝国主义军队和残酷的战争局势,高树勋认识到,只有和共产党合作,加强部队的政治思想工作,才能快速提高部队的凝聚力和战斗力。因此,他加强与共产党的联系,在战斗休整期间,除总结作战经验教训,补充粮饷军需物资、充实兵员、开展军训外,特别关心学习八路军的建军经验和开展政治思想工作,并成立政治部,对政工人员进行短期培训后,在部队中积极开展政治思想工作。
1938年5月,徐州会战结束后,高树勋部会同石友三部奉命进入沂蒙山区,切断日军交通线,占领莒县、日照、临沂等地,后在莒县、诸城、临朐一带整训和扩充部队。蒋介石命石友三、高树勋率部在山东敌后开展游击战争,是企图借日寇力量消灭杂牌军,又借杂牌军打击中共力量。但石友三、高树勋始终对蒋介石抱有戒心,深知单靠自己的力量难以支撑局面,希望与八路军联合。而此时,共产党开展抗日统一战线工作,也开始派同志到敌后坚持抗战的国民党军队中作统战工作。
高树勋通知本部郑州办事处,将在后方郑州、洛阳、开封招收各地流亡来的青年学生130多人,辗转带到沂水县埠前庄防地统一培训。他仿照八路军的样子建设部队,加强政治教育,重用青年学生,开设教导队培训初级军官。
对于教导队中的生活,金辉至今记忆犹新,“上午进行的是军事训练,主要练习正步走齐步走,训练了好长时间。军事训练就是教你绝对服从,前方机关枪打着让你冲你就冲。下午是政治课程,政治课程讲的是《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论持久战》《论游击战术》《论新阶段》,教材都是来自八路军。那时候所受的思想教育就比较倾向于共产党和八路军了。”他回忆,正是这些理论课程鼓舞了自己抗战的斗志,增强了抗战的信念,“学了这些以后,当时就有了日后一定要打败日本鬼子的想法,很有信心。”
在共产党的积极支持下,这支部队有了长足发展。蒋介石派石友三、高树勋的部队在沂蒙山区与共产党起摩擦,两败俱伤的算盘落了空,又调第十军团到河北省南部与共产党和八路军搞摩擦战。
入选政治部遇险宁家寨
1938年12月,第十军团调离沂蒙山区向北开拔,石友三部驻枣强附近各县,高树勋部驻冀鲁边区乐陵、宁津、盐山一带。行军到滨县的时候,政治部到教导队去挑人。由于思想先进,学习扎实,且擅长唱歌,金辉成为了第一批被政治部挑走的学员,被安置到宣传科。成为宣传科科员后,金辉经常跟着队伍到农村去作民运工作,向老百姓宣传抗战。
不久,第十军团改编为第三十九集团军,石友三为总司令兼六十九军军长。高树勋暂一军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八军,高树勋为新八军军长。
冀鲁边区是八路军开辟的游击根据地,八路军肖华将军任司令员的东进纵队指挥部设在乐陵县。对于国民党军队的来意,肖华心知肚明。他对高树勋的部队确定了“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的总方针,以主动的姿态欢迎高树勋率部北上抗日。
11月下旬,高树勋率部抵达冀鲁边区,肖华率抗日纵队机关在盐山旧县镇召开欢迎大会。这次大会相当隆重,欢迎的军民排了足有二三里路长,他们敲着锣鼓,吹着唢呐,放着鞭炮,口号声震天。高树勋及所部官兵非常感动。
会上,肖华致欢迎词,高树勋也在会上讲话,表示要跟八路军合作抗日。经过几番会晤,高树勋与肖华两人谈得融洽知心,22岁的肖华和41岁的高树勋成了好朋友。根据河北省主席鹿钟麟要在敌后建立政权的指示,高树勋任命军法处长陈庆元为盐山县县长,并指示陈庆元,要与共产党的县长搞好关系。经双方协商,新八军控制盐山县三四区(高湾、旧城),八路军控制盐山县二区(旧县),共同协力向敌占区发展。
这时,高树勋新八军军部驻庆云县板大营村,日军集结沧县地区的兵力发动进攻。高树勋向蒋介石求援未果,遂与肖华互通情报密切配合。新八军正面作战,八路军迂回打援。新八军诱敌至小泊头马家河南岸伏击圈,给日寇以痛击,战斗大获全胜,不仅击退日军,缴获了日本板垣旅团长的坐骑,还俘虏一名日军上尉军官,这是转进冀鲁边区的第一个胜利。
为避免敌人的报复,高树勋把军部转移到宁津县宁家寨。1939年7月12日,日军又调集部队,进攻宁津县宁家寨新八军军部。日军发动攻势,高树勋的新八军损失严重。危急时刻,高军长亲自向周围国民党军队求援,无望之下只得急电肖华速来派兵解围。肖华接到高树勋的求援电后,立即下令集合纵队骑兵部队驰援宁家寨。
回忆起这段经历,金辉有些激动。他说,高树勋特别重视每天早上的精神讲话,这天上早操的时候,高树勋像往常一样到政治部进行精神讲话。讲到“马奇诺防线被打破”,台下的士兵听得正入神,村北却响起了机关枪声。大家还没有回过神,机关枪声已经将要到达头顶了。高树勋被警务人员迅速转移,整个操场上只剩下了政治部的人员。“枪声越来越近,在村南突然跑出了一队骑兵。由于奔跑的速度过快,凡是他们经过的地方都尘土飞扬。队伍撤到十几里外的安全地带后,这队骑兵就离开了。”事后,金辉才知道,这是肖华派来保护高树勋政治部的八路军骑兵。
八路军包围宁家寨的日军,发起猛攻。日军以为天降神兵,乱作一团。高树勋见救兵已到,也率部往外打,内外夹击,日军大败。据金辉回忆,国民党军队联合八路军骑兵与日军相持对抗了一天一夜,在历史上被称作“宁家寨战役”。
结缘电台改名换姓走战地
1939年秋,国民党准备发动第一次反共高潮,蒋介石逼迫鹿钟麟和三十九集团军断绝与共产党的合作。不久,重庆派来一个由臧元骏带领的20多人的政工小组到集团军总部,毕载奕和石友三的弟弟石友信也一同前来。毕载奕是石友三驻重庆的代表,他野心很大,想利用石友三的势力进行自己的政治活动。石友信是亲日分子,公开主张投降日寇,成为石友三和日军的联系人。这之后,石友三很快显出了原形,开始排挤共产党,而新八军内部以马润昌为首的反动军官也跳出来要求驱逐政治部。在这种情况下,新八军里的共产党政工人员由肖华带走,石友三部的共产党政工人员由张友渔同志带走,臧元骏的国民党政治部取代了共产党员组成的政治部。
国民党政治部将教导队的300多人集中起来重新学习政治理论知识。“之前我们学习的都是共产党的理论,把我们集中起来之后,讲三民主义。以前上学的时候,老师讲过三民主义,但是当前的形势,需要的是国共合作共同抗日,三民主义和当前抗日结合不起来,我们都不想听。讲员自顾自地讲,我们在下面都不听,后来就产生矛盾了。”随着矛盾的不断激化,高树勋发现局面已经难以控制,因此他把这些人都囚禁起来,让他们反思,并且在狱中继续学习。
金辉此时才16岁,因为年纪小,所以被提前放了出来。出来之后,他找到了同在国民党军队服役的堂哥熊光俊。兄弟俩商量着政治工作是做不下去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呢?正巧,熊光俊认识石友三部队的电台台长陈之良,于是把金辉送到了陈之良那里,陈之良知道金辉与熊光俊是亲戚关系,因此也格外照顾他。天资聪慧,再加上勤奋好学,金辉很快就掌握了无线电台报务技术。但是他并不满足,又申请了学习电台修理技术。
金辉回忆,所谓的电台就是一个小木头匣子,有十几斤重。当时的条件有限,发电需要人手工摇动,并且电台的功率特别小,通常只有2.5瓦,最大的也不过15瓦,发出的声音就像蚊子叫一样。行军的时候,为了方便携带,金辉经常把电台的几百个零件全部拆下来,遇到敌人扫荡的时候,就把电台埋起来。到达目的地后,金辉会再一个一个地把零件安装好,每一个零件的位置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并且能够用最简单的仪器耳机来检查它们的好坏。“电台报务组通常配备3个人,需要24小时值班,不能漏掉任何一条消息。工作的时候,尽量不上厕所,即使上厕所也要让人来监听。”金辉说。
1940年4月,石友三掀起反共高潮,在冀南战斗中遭到八路军的毁灭性打击,遂转而投靠日军,在开封与日本驻军司令佐佐木签订互不侵犯协议,并准备在联合消灭八路军后向日军投降。高树勋也逐渐识清了石友三的真面目。
12月1日,石友三率一连骑兵随孙良诚到高树勋部驻地河南濮阳柳下屯。高树勋率旅长以上军官将他们迎进会议室。不一会儿,一勤务兵入内对高树勋说:“太太有事相请。”高树勋即离室而去。突然,四名卫兵进入会议室,将石友三架走。当天夜里,高树勋命士兵将石友三活埋于黄河岸边。
听到这个消息后,金辉带上电台,逃离了石友三部队,跳上了一辆开往高树勋部队的卡车。此后几经辗转,金辉回到了沂水老家。“在家里这段时间,我和八路军经常接触,有时候晚上黄昏的时候,八路军也来找我谈话,他们想找我去做八路军,那时候心里有点儿底了。”
1944年7月,沂水县城解放了,金辉参加了八路军。思想比较进步的他被选为村里的自卫团长,母亲选成了妇女会长,妹妹也成为了识字班队长。后来,共产党的供卫训练大队去了于家官庄村招生,到了金辉家中,闲谈间发现金辉的思想觉悟比较高,就动员他报名。金辉18岁的大妹妹和14岁的小妹妹也参加了供卫训练大队,唯独二妹妹留在家中照顾母亲。金辉的未婚妻听说他走了以后,也离开村子,参加了八路军。
离家之后,担心汉奸会对家里人进行迫害,金辉改了名字,小妹妹随后也改名为“燕萍”。就这样,一家四口人都投身于抗战之中。不幸的是,金辉的未婚妻在抗战期间的一次撤退中牺牲了。
后来,凭借着电台报务专长,金辉先后在《鲁中日报》《鲁中南报》《大众日报》工作,1983年离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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