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士文:为全忠与孝,除夕送家堂
秦士文的手迹秦士文的印章□本报记者王建
除夕请家堂,初二送家堂,是传统春节期间最为神圣重要的仪式。新泰平阳河畔的秦玉昌家与众不同,初一就洒下美酒,燃起爆竹,恭敬地举办送家堂仪式,比别家整整早了一天。
秦玉昌说,前些年还不是这样,秦家是除夕送家堂。这特殊的送家堂时间,要从秦玉昌的祖先、东蒙秦氏第七世的秦士文说起。
除夕送家堂
秦士文,字质之,号彬予,明隆庆三年(1569年)生于蒙阴汶南杨庄(今属新泰),万历三十二年(1604年)进士,在万历、泰昌、天启、崇祯四朝为官,官至兵部尚书,是明末著名的政治家和军事家。
天启五年(1625年),秦士文丁忧期满,入京报到。不巧此时官位无缺,秦士文在京无事可做,眼看春节临近,便决定回乡,一边与家人团聚一边待缺。
中原大地沉浸在迎接春节的喜庆气氛中,长城外的草原上却战云密布。鞑靼十万余众逼近宣府、大同,明朝急需得力干员主持前线军务,因秦士文在边塞政绩突出,便急召其回京。
圣旨到达秦士文在蒙阴的老家,正好是除夕那天。秦士文已经摆好供品,请了家堂,正与家人欢度春节。军情紧急,必须马上启程,秦士文赤心报国,没有半点迟疑。可他毕竟是一家之主,走了谁来送家堂?忠孝似乎难以两全。秦士文决定,当夜送家堂,然后启程返京。
这是秦士文最后一次以官员身份回乡,在家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从此,为了纪念秦士文的忠孝之举,秦氏后人每年在除夕送家堂。秦玉昌说,直到前些年,为了祭祀方便,才改在初一送家堂。
对于家族的这一特殊传统,秦玉昌小时候不以为意,大了开始好奇,听老人讲了这个故事,又想从史料中一探究竟。
2002年,秦玉昌到北京学习,在朋友的帮助下,一头扎进了国家图书馆和北大图书馆的书海。家族传统与史籍中秦士文的足迹果然严丝合缝,“秦士文是除夕夜里走的,正月初十到的北京,当天觐见皇帝,第二天就以山西观察使衔备兵怀来县。”
查完典籍,秦玉昌又萌生了新的想法——寻访秦士文战斗过的地方。朋友弄来一辆面包车,负责开车加油,秦玉昌管食宿,沿着长城一路向西,走了七八天。
当时是三四月份,气温很低,裹着大衣还冻得哆哆嗦嗦,风沙扬面,睁不开眼睛。两人人生地不熟,走了不少冤枉路,吃了不少苦头,也看到了不少壮美的景色。雄伟的崇山峻岭,极险的悬崖处,桃花盛开,灿烂炫目。
秦士文大概无暇欣赏这美景,因为他的生活中充满了金戈铁马:
天启元年(1621年),秦士文奉命巡阅河西诸镇,河西东起乌稍岭,西至玉门关,横贯2000余里。沿途荒漠峻岭,车舆难行,秦士文骑马昼夜驰骋于番部中,五个月往返行程近万里,历尽风寒霜苦,掌握边情,督导边备。
天启六年(1626年)九月,鞑靼毛乞炭挟赏不遂,繇盆儿梁率部入侵常胜堡、宁疆堡,参将张承宪部全军覆没,秦士文率军赶到,将入侵之敌击退出境。
天启七年(1627年)正月,瓦剌、鞑靼七庆台吉部有突犯图谋,秦士文命下西路副将李时芳,洗马林副将杜维栋,各领兵三千于要路埋伏,副将焦迎恩、徐冕统兵三千迎敌。台吉大败,取得三十年不多得之奇捷。
同年五月,鞑靼火落赤骚闹台吉会合湿布抽扣儿毛乞炭,集合诸部万余骑计划进犯龙门所,秦士文调兵遣将,采用火攻战术,辅以诸军围剿,大败鞑靼。
同年六月,松木儿、下刀儿部入侵黄家堡,秦士文与诸军合力戮敌,获大胜。
……
天启六年至七年,蒙古频繁入侵宣府,战事不断,秦士文年近花甲,仍披甲治军,常数日目不交睫,长期鞍马劳顿,须发尽白。
从北京到南京,杨庄才有虎皮松
秦士文擅长边事,每到一地不仅能连战连捷,还能让该地军备重整,军心复振。
备兵岷洮期间,秦士文“持大体而不拘繁杂,清吏治,严军纪,严惩贪官及失职之人,顿时副将、守令有劣迹者望风而去,其留任者洗心奉职,军心大振”。秦士文修筑城墙,强化军备,推行“清隐占、补行征、惩贪墨、兴屯利、明烽堠、兴茶马、革互市”等政策。岷洮法纪松驰、吏滑将骄、军备懈怠的局面得到彻底改观,三年间,瓦剌匹马未入,明朝未折一矢、未损一兵、未糜一粟。
巡抚宣府,秦士文接手了一个烂摊子。官兵老弱病残近半,军马骆驼疲弱者近半;屯粮仅虚有其名,欠军饷达数十万;官兵衣食无着,军心涣散。秦士文大刀阔斧整饬改革军务,“宣恩威以厉士气,宽法纲以怀将心,屯盐粮以佐军需,清抚赏以结属夷,革冒滥以杜漏卮,慕强锐以补缺伍,明侦探以时备御”,同时罢幕府、简幕僚,严惩侵占公有钱财的官吏。秦士文身先士卒,亲居边塞要冲,“士气为之一振,奢糜松懈之风顿消,吏治军备井然”。
秦士文治边政绩斐然,与其早年担任一方父母官的经历不无关系。
中进士后,秦士文先后任宝坻、密云、长治知县。宝坻隶属顺天府,取“如坻如京”之意,是个多民族聚居区;密云素有“燕国天府”之称,又居边塞,兼具民政和军事价值;长治位于上党腹地,素有“宗藩大国”、“山西巨郡”之称,是兵家必争之地。三县都是“剧邑”、“繁邑”,即政务繁重的地方。
秦士文上任宝坻知县后,“清徭粮、革火耗、核屯田、理狱讼、辟书院、倡教化”;议定朝廷贡品宝坻银鱼的贡额,减轻渔民负担;平息宝坻与三河、香河两县因泄洪引发的械斗;惩治仗势欺人的宦官高淮的家丁,并奏请弹劾高淮。任密云知县期间,秦士文“劝农桑、清积案、明教化、弥盗奸、兴教育、革陋习,以民政佐军机,政绩卓然”;购军械、筹军粮,助明军击退入侵的鞑靼;抵制劳民伤财的修筑长城墙子岭内女人墙工程。调任长治县后,秦士文清理民政狱讼、确定绸贡数额,罢免内使骚扰。对秦士文,三县吏民无不称颂。
备兵岷洮时,秦士文任陕西承宣布政使司右参政兼提刑按察使司佥事。秦玉昌考察明朝建制,估算秦士文所辖部队人数在七万至十二万之间。这些人之所需全靠朝廷拨饷,当时朝廷按每月三十日发饷,而月有大小,这样每人每年可以结余6天的粮饷。秦士文备兵岷洮三年,部队结余非常可观,他分文不取,如数上交朝廷。
当时明军腐败严重,将领多克扣粮饷以饱私囊。秦士文上交余饷的举动令明熹宗非常感动,熹宗令户部核实后,将全部余饷赏赐给了秦士文。
有了皇帝的赏赐,为官清廉、生活俭朴的秦士文才在为父亲丁忧期间,在蒙阴修建了规模宏大的住宅,秦氏族人称之为西宅。“西宅建得非常排场,占地就二十多亩,前为二层沿街楼阁,院内分前厅、后厅、大金斋、小金斋、左廊坊、右廊坊等建筑,设九个独立院落和一个后花园。”秦玉昌不止一次听老人说起过西宅的辉煌。
秦士文还扩建了杨庄园林,园内有数株罕见的粗大虎皮松,当地至今还有“从北京到南京,杨庄才有虎皮松”的说法。
康熙帝三次驻跸秦家
崇祯元年(1628年),秦士文晋兵部尚书、协理京营戎政。久历边塞风霜的老将,此时已积劳成疾,上书请求回乡,崇祯皇帝赐归调理。
五月,秦士文病情加剧。二十一日,“正襟危坐而逝”。“统六师,掌邦政,著绩严疆,丰裁凛凛,朝野共钦”的一代政治家和军事家走完了一生的旅程。
秦士文去世后,明王朝内忧外患,渐渐走向穷途末路,秦氏家族也随着明朝的风雨飘摇而饱受磨难。
崇祯十四年(1641年),“土寇”史东明部攻打蒙阴县城。正准备赴京参加考试的秦士文次子秦玑感到“吾家世受国恩,兵至辄先去之,于义不可”,留下守城,力尽被执,死时高呼:“吾死城以报君,死宗庙以报亲,吾何悲哉!”
清顺治四年(1647年),丁明吾部农民军攻破蒙阴县城,秦士文长子秦琮、三子秦璿、五子秦玫、六子秦瑾和两个孙子秦之驌、秦之骅守城时战死。
四子秦珝在外任官,躲过一劫,他在《鸿雪居士序》中写道:时族人“数百口半没于兵间,宇舍悉烬……遂接茅东山,因岩以栖,拾橡栗自给。素为膏粱,至是手足胼胝,一裘温蔽,累累如悬鹑”。
恢宏壮丽的西宅亦随着家族的苦难而衰败,椐秦玑之子秦之骥记载:(西宅)先遭清顺治四年兵燹,“邑墟于兵,庐烬于煌”;后历康熙七年地震,“一时城居乡宅,倾圮无余,向时之巍峨,尽为荒烟瓦棘”。
族人惨遭屠戮,宅院日渐破落,东蒙秦氏并没有因此而沉寂。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只能从精神层面去寻找其支撑力量,秦玉昌认为:“在优秀家族传统和丰厚文化底蕴的熏陶感召下,秦氏才能在东蒙土地上,生生不息、自立自强。”
明初,为逃避“靖难之役”带来的战乱,秦氏先人从单县迁到蒙阴常路北楼村,东蒙秦氏开始成为一个独立的家族。
东蒙秦氏勤俭持家,家境日渐富裕,同时生齿日繁,族人扩展到临近的汶南等地。到第四世秦纪时,已富绝东蒙。第五世秦弘时,田产剧增,家境更加殷实。
第六世秦希夏,也就是秦士文的父亲,是位医生。秦希夏游历京城时,皇陵正在施工,民工当中疫病流行,他经人推荐,在工地设肆施药,救活了数以千计的民工。皇陵竣工后,秦希夏因功成为太医院的御医。
秦希夏请先生教授子弟。在父亲的悉心教导和家族文化的熏陶之下,秦士文“五岁即能读孝经,习幼仪,举动潇洒儒雅”,最终官至兵部尚书,弟弟秦士桢“刚毅果敢,文名冠世”,天启二年(1622年)也考中了进士。
受长辈影响,秦士文也很重视对族人的教导。他要求族人“居官者以清白自励,以点染为耻;在学者以读书自励,以奔竞为耻;为布衣者以农桑自励,以入衙为耻”,“凡族人要老慈幼、少敬长、生相贺、死相吊、善相劝、过相规、难相恤。一族相与,宜公、宜和、宜让、宜忍。勿夸以财,勿轧以势,勿争名,勿夺利,勿相谑,勿相字。卑幼尊贵遇贫穷之尊长必执弟子之礼,不得挟贵;卑幼至尊长家中不得当客居位,有不平之事,必先告族长调处,不得擅自诉讼”。
在《秦氏宗脉碑序》中,秦士文亦不忘告诫族人:“后人观此碑读其文,知吾曹皆同根生,遇之有不起敬、不起爱、庆吊往来、患难扶持者,岂人情乎;有不安农桑,自食其力,奋志不帷、克绍书香,乃甘与下流为伍者,岂人情乎;有把持武断、六博局骗、百端嚣凌为乡里所切齿而侧目自罗三尺者,岂人情乎。如此相规相戒,比屋皆为循良,则族虽稍稍衰落而人情向往,鬼神呵护……”
有强大的精神力量支撑,经过明末清初的战乱,东蒙秦氏元气渐复,虽然规模不如以前,但还是修复了西宅,随着人口繁衍,又新建了东宅。
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康熙皇帝东巡路过蒙阴,驻跸秦士文曾孙秦诜家中。秦玉昌说,康熙皇帝住的是东宅的清闲阁,“皇帝来了就住在里面,走了用石头垒上。”当时恰逢小雪,康熙皇帝登蒙山观雪,写下了《蒙阴晓雪》一诗,并免除了蒙阴次年的丁徭。
此后,康熙皇帝又于康熙三十七年(1698年)和四十二年(1703年)两次驻跸秦诜家中。第三次到秦诜家时,康熙帝赠送秦诜御碗十只,并御书匾额悬于大门之上。至今,秦氏后人还保存一只康熙皇帝赠送的御碗。
历经历史风雨,东蒙秦氏的东西两宅已不见踪迹,但家族文化传承不息,明清两朝进士、举人,监生、贡生、廪生、庠生等以百人计,至今仍人才辈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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